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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创作小计】
《初恋》
《百花园》
2013年第1期
《意外》 《湖北省审计网》
《桃花巷七号》
《南鄂晚报》
2013年3月11日
《桃花巷七号》
《百花园》
2013年第4期
《我想带您坐高铁》 《南鄂晚报》
2013年2月22日
《义犬》
《西塞山》
2013年第2期
《泛黄的粽叶》
《北京日报》
2013年3月14日
《守候一株鸢尾》
《咸宁日报》
2013年4月10日
《泛黄的粽叶》
《中国剪报》(转载)
2013年3月23日
《兰亭序述》
《幽默讽刺,精短小说》
2013年第5期
《船灯》
《湘乡文菀》
创刊号
《桃花巷七号》
《小小说家》
2013年第4期
《拐爷》
《百花园》
2013年第5期
《对手》(同题)
《小小说出版》
2013年(上)
《对手》
《精品短小说》
2013年第5期
《泛黄的粽叶》
《西海都市报》(转载)
2013年5月26日
《37度情感》
《香城都市报》
2013年5月28日
《深情》
《沧州日报》
2013年6月10日
《眼魂》
《河北小小说》
2013年第二期(季刊)
《深情》
《咸宁日报》
2013年6月15日
《洁癖》
《咸宁日报》
2013年7月3日
《深情》
《小小说选刊》 2013年第14期
《改变》
《打工文学》
2013年7月14日
《年关岁末》
《小说界》
2013年增刊
短篇小说《祝福》
《打工文学》
2013年8月11日
《父与子》
《咸宁日报》
2013年8月28日
短篇小说《贺礼》
《当代小说》
2013年八月(下)
《夜幕下的爱情》
《小小说出版》
2013年(下)
《对手》
《打工文学》
2013年9月1
《守候一株鸢尾》
《湘乡文菀》
2013年第2期
《作家》
《百花园》
2013年第10期
《母亲的烫卷发》
《咸宁日报》
2013年10月30日
《喊魂》
《金山》
2013年第11期
短篇小说《岔道》
《通山文艺》
2013年秋季刊
小小说《桔子熟了》
《打工文学》 2013年11月10日
小小说《桔子熟了》
《咸宁日报》
再发2013年11月13日
小小说《水流柴》、《眼魂》、《公牛不出栏》2013年6期始,相继在《福永文艺》(双月刊)连载。
【2013年入选、获奖情况】
入选雪弟老师主编的《中国小小说地图》广东卷。
小小说《守候一株鸢尾》入《咸宁日报》主办的[春天.生命]大赛专辑。
小小说《泛黄的粽叶》入围2013年《北京日报》短小说征文专辑。
小小说《年关岁末》入黔台杯第二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大赛专辑。
短篇小说《贺礼》入第二届金阳杯精短文学征文大赛专辑。
小小说《深情》获友谊杯同题赛入围奖。
短篇小说《岔道》、短篇小说《贺礼》;小小说《广场舞者》获深圳市社区文学大赛雪丽阿姨提名奖。
小小说《深情》获王蒙文学院、《沧州日报》、今日渤海网共同举办的“兴业地产”杯首届全国文学作品大赛三等奖。
小小说《兰亭序述》在首届全国“武则天·乾陵杯”精短小说大奖赛中入围(终评正在继续中)。
附:徐建英小小说十二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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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1.37度情感
2.初恋
3.桃花巷七号
4.守候一株鸢尾
5.母亲的烫卷发
6.年关岁末
7.深情
8.喊魂
9.对手
10.兰亭序述
11.泛黄的粽叶
12.
优越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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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度情感
人的正常体温是37度,温暖而不让人失去理智,这是护士周星星很早就懂的理儿。
周星星想见刘德华,这个想法从中学时第一次听《忘情水》就冒了出来。之后很多很多年,《天意》、《练习》、《我恨我痴心》等声音,连同刘德华迷人的笑脸陪同周星星走过萌动的青春期,然后按照父母设计好的路线,和同院的医生杨小安走进婚姻的琐碎。
只是想见刘德华的想法,却随着时间推移,像野草一样周身蔓延。
想见刘德华,就必须去香港。周星星把这个想法再一次讲给杨小安听时,杨小安的眼睛停在显示屏上,久久后,终于转身望向周星星,说:“幼稚!还在幼稚!”
杨小安不同意,周星星就泄气了。
想到计划又将落空,周星星感到无比的失落,心头的野草在锅盆瓢碗中就散出了浓烈的腐味。终于,杨小安在这股腐味引发的胃糜中降下了白旗。
按照早前八卦杂志收集到的消息,周星星落机到香港后就直奔九龙,然后进商城买了套价格不菲的衣服。另外,她特意租车去了趟卡顿,做了一个很时髦的发型,这才去了多加利山。虽然周星星并不知刘德华寓所的正确方位,但周星星打量着自己的装扮,还是很自信地踩着高跟鞋上了多加利山找刘德华。
多加利山寓所的保安听到周星星要拜访刘德华,很温和对她笑笑,说:刘德华此时不在多加利山,您上他的影视公司去找吧。周星星一拍脑袋瓜子:对啊,人家是大明星,大明星该多忙啊!这大白天怎能在寓所呢?
好在周星星的功课做得很足,一早就打听到过刘德华的天幕影视公司,不,是已更改成映艺娱乐的影视公司,一路打车向观塘奔去,一咬牙齿,高价住进了富利广场附近的酒店。
映艺娱乐很气派,只是在门口时,又被保安拦住了。听说周星星找刘德华,保安很礼貌地问,您预约了吗?
周星星又一次拍着脑袋瓜子:对啊,人家是大明星,多忙啊,谁见都见吗?怎能不预约呢?随即又自嘲地笑出来:我一个内地来的小护士,怎么预约?
那么,守吧!古人守在树旁都能捡到兔子,巧明街也就巴掌大,守个人不是难事。
钱包一天比一天瘪下去时,杨小安打来电话,提醒周星星该回去了。此时的周星星已在多加利山和映艺娱乐轮守了一个星期,听到周星星沮丧的声音,杨小安就善意地提醒:要不你去星光大道……?
星光大道?那只是一个标志性的地牌而已,周星星不待杨小安说完,就气呼呼地关了手机。
三天后,头发凌乱的周星星坐在酒店一侧的花坛旁,捏着手中不多的几张港币,重重地叹了口气。
星光大道,刘德华两只清晰的硕大掌印嵌在路面上。周星星蹲在刘德华的掌印边,她细细地端详着地板上的掌印,轻轻地摸着,然后小心地伸出她的右手,放入地上的掌印中。冰凉的地板上,她感觉到刘德华的体温离她越来越近,有一瞬间,她看到这双手拿着话筒,一遍一遍地对着她唱着《忘情水》,一遍又一遍……
不知几时,天上下起了细雨,一条有力的臂膀拥着她,抬起头时,周星星看到了刘德华溢着笑脸站在她面前,她一软,靠在来找她的杨小安身上。
酒店中,周星星小心地抬起那只似还存有刘德华温度的右手,一次又一次地用纸巾小心包裹着,复又散开纸巾,把几天没洗的右手仔细地擦了擦,随后取出腋窝下那支杨小安从内地随身带来的温度计。
体温停留在37度!
不知听谁说过,情感类同体温。或者,是吧!周星星突然想笑,却轻轻依进了一旁的杨小安怀中。
----《香城都市报》2013年5月28日
2. 初恋
“小沁,我去东莞先等你!”
和所有老得掉了牙的电视剧一样,妈妈无意中看到这张被安瑞塞在我窗台的小纸条后,狠狠地给了我一记耳光。我捂着火辣辣的脸,又听到她扯着嘶哑了的声音在吼,你小小年龄不学好,难不成真想去菜市场卖猪肉?
安瑞是巷口卖猪肉钟叔家的小儿子,大我一岁,和我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学。但后来安瑞突然因为打架而退学,在一家摩托车维修店当了学徒工。白天他和师傅在店里学修摩托车,晚上与几个师兄一起帮人组装摩托车。
安瑞总会在晚上九点左右组装好他的第一台摩托车,然后他以试车为借口,一溜烟儿把摩托车骑出大街,九点半准时出现在第一高中的侧门口。
九点四十分下的晚自修,同学们还在忙着收拾课本时,我已悄悄地溜出教室,然后躲过老师同学的视线,轻轻地绕过操场走向学校的侧门,找到侧门口那只一直右方闪跳的转向灯,我捂着嘴巴走近倚在摩托车上的安瑞时,他对我扮过怪脸后帮我戴好头盔。尔后又会变戏法般的拿出苹果橘子,或是一些小点心。坐上摩托车后,听晚风一路噗哧噗哧地在耳边掠过,安瑞的上衣随风呼哧呼哧地吹起,我轻轻地拉着安瑞那被风卷起的衣边,任他带我环城转悠。边吃边彼此诉说着一天的趣事,有时安瑞故意在前头大喊,风大听不见耶。我赶忙咽下口中的食物,一次又一次地在风中大声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到听他在前边吃吃怪笑,才明白被耍,忙不迭地对他又捶又捏,安瑞则不停地讨好求饶。等吃完手中的食物,安瑞的车轮也差不多悄悄地滑到了我们所住的小泉巷。他会把车停在巷口正中,让前大灯一直照到黑暗的巷子深处,看着我装模作样地打着手电筒进入家门后,他又轻轻地滑动车轮子骑向不远处的摩托车城。
巷子里的路灯因久坏无人接管,半夜时又发生了一起抢劫案。安瑞再送我的时候,被刚好在巷口等我回家的妈妈逮了个正。安瑞说,试车时看到了路上走的小沁,就顺道载了她一程。妈妈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安瑞,但从此的晚自修,再忙她会守在学校门口等我。从此我也只能在周末陪妈妈买菜的时候,匆匆路过维修店时偷偷地瞄一眼安瑞,抿着嘴看着满手机油的安瑞对我做怪脸。
而到发现那张纸条后,妈妈就像影子一样到处都跟着我。我一赌气偷偷去了东莞。然而东莞不是我们的小泉巷,我怎么也找不到安瑞那张带笑的脸!
之后很多年,我回过老家很多次,可我从来没有再见过安瑞!钟叔的猪肉档早已搬离了小巷,也不知去了哪里!
一次我无意中在街头碰到高中时传达室的李叔,他说,我辍学后他接到过我好几封来自东莞的信。因为一直无人认领,他又不知我家的地址在哪,只得又退了回去。断断续续地我又听人说,安瑞在东莞一家铝合金厂做了很多年的业务员,安瑞在东莞的业绩一直都很突出,安瑞后来在东莞娶了一位私企老板的独生女儿;安瑞不知怎么回事又沾上了毒品.....
再后来,巷口的老人说,安瑞不在了!安瑞其实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安瑞在世时个人出资修好了巷子里的那条路,那路两排雪亮的路灯照得夜如白昼。而记忆似枚青涩的酸果,我的心已被那两排路灯照得一片潮湿。多年前的晚自修回家,如果没有安瑞,我遭遇的一定不只是抓包和扯衣服;如果后来的安瑞不是为了讨说法找上去与对方打群架,成绩优秀的他一定不会被学校开除;那么,安瑞一定还有另外的人生.....
在一家大排档,我哭泣着对男友(现在的老公)说到这里的时,他静静地听着,举杯对着西方久久,倒酒入地后他说,安瑞,谢谢你帮我照顾着小沁!
----《百花园》2013年第1期
3.桃花巷七号
常在周末,女人在小市场口徘徊半天后,才走进市场那家唯一的生鲜档。
从打鳞,剖鱼,到挖肠、划背、灌洗,阿宝的每一个动作似注入了音符,一条鱼在他手中旋转翻飞,忽左忽右就跳起了舞来。付钱,找钱,然后阿宝目送着女人的背影慢慢地消失他的视线里。
女人挺着大肚子再来时,阿宝终于开口问了句,快生了吧。她开口笑,是啊,都九个多月了呢。末了,她又说,孩子他爸喜欢吃我煲的鲫鱼汤。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笑容满溢,可阿宝却感到如鲠在喉。
长久的一段时间消失后,女人再来时,她喜滋滋地抱着一个初生的男婴。阿宝打鳞,剖鱼,到划背、挖肠,反反复复地灌洗了很多次才把鱼递给女人,在女人付钱时候,阿宝那带着淡淡的鱼腥味的手推开了女人柔软的手,结结巴巴了半天后说,鲫鱼汤下奶,权当是我送的贺礼吧。女人脸一红,对阿宝轻轻一笑,走了。
此后每个黄昏,每次阿宝都会挑一条最肥的鲫鱼,然后仔细剖好洗净,他对女人说,天冷了,你回家后就不用重新再洗。听得女人的眼睛就蒙上了一层薄雾。
又一段长长的日子消失后,女人再来时,形容枯槁,双眼红肿,怀中的婴孩也不见了踪迹。阿宝立即就想到了产后抑郁症这个词,在池中抓鱼的时候,心倏地就狠狠地痛了一下。女人在付钱的时候,连同一张卷着的纸片递了过来——纸片上写着地址。
桃花巷七号,一间仄逼的出租屋。女人呆滞地坐在窗前,阿宝立在门牙边,看着屋内沉默不言的女人,进退不是。半响后,他讷讷地走进后间的小厨房,放下他带来的鲫鱼,放油,切姜,落火,煎鱼,细火熬煮,他时不时地望向坐在窗前呆若木鸡的女人。
浓白的鲫鱼汤,溢着香味被端上来后,女人抽动着鼻子喝过一口,放下碗扑在阿宝的怀中,随后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她说,从前他每次来我这,我都会精心准备一锅鲫鱼汤等着,两年啊!我却不懂鲫鱼汤也可以这么香甜。
阿宝拥着女人,鼻子酸酸的。
女人的头埋在阿宝怀中,带着鱼香的唇就轻轻地凑了上来,阿宝嗅着女人身上淡淡的清香,战栗的手摩挲着女人曲线丰满的身体,在仄逼的出租屋床上,如截冬日里枯死的木头,在雪地上陡然开出了一朵又一朵娇媚的花。
从这一夜起,女人不再去阿宝的生鲜档买鲫鱼。倒是阿宝会常提上一尾鲜活的肥嫩鲫鱼来看她。然后仔细剖好,洗净,装进专门煲鱼的棉线袋里,用细火煨一锅浓香爽滑的汤给她喝,有时他还别出心裁地加入红枣桂圆,他说这样的鲫鱼汤不但清甜,而且对产妇的调理是最有帮助的。
直把听得女人如醉如痴,而后又双手捂面大哭,哭过后,女人就会攀上了阿宝的身体,战栗着的桃花巷七号,又有了一浪又一浪爱的美好。
只是她很少对阿宝提及那刚出生的孩子,更不说孩子去了哪里。阿宝也从来没有开口询问。
其实阿宝一早知道那男人已有妻室,只是那财源茂盛的男人,妻子却无生育能力。而女人自以为离开了阿宝,跟上那男人就能吃香喝辣,生了孩子就能永远站稳脚跟做阔太太。直到为那男人生过孩子坐完月子,那男人偷偷抱走了她生下的男婴,从此杳无音信之后,女人才如梦初醒:她失去的不只是梦,还有她十月怀胎的孩儿。
只是女人不知道,那个男人曾经也找过和她青梅竹马的阿宝。
但更多的时候,阿宝来桃花巷七号,真的只是想看看女人,亲手为她煨一锅浓浓的鲫鱼汤。因为从前女人说过,她最喜欢鲫鱼汤。现在,他只希望,在一碗碗浓浓的鱼汤里,能赎回他等了多年的爱。还有,深深的愧疚——那个男人,曾以阿宝的名字买下一套装修考究的房子。
----《南鄂晚报》2013年3月11日
----《百花园》2013年第4期
----《小小说家》2013年4期
4. 守候一株鸢尾
这是一座旧式的院落,青砖灰瓦,靠南的墙角布满了青苔,黄的绿的一直蔓延至墙根,破落的院门随风吱嘎作响,风卷起地上的叶儿打着旋儿满院飞扬。
她倚在门牙边,怔怔地望着对面的篱笆院墙,那儿曾经蔓延着一大片鸢尾花海,鲜亮的紫色如火焰般蔓延,所有的线条热烈地扭曲着,每一朵花都似探向天堂的手掌,一阵阵浓烈的气息,可以轻易将任何一个路过篱笆院墙的人拍晕。
可惜那只是曾经!
那时男人很年轻,虽说不上伟岸,有点瘦,但是身板儿结实,细小的眼睛眯着笑,闪着亮亮的光,一天到晚围着她转。她说,鸢尾真好看,瞧那花瓣,像极了鸢的尾巴,他笑得更欢,眼睛贼亮贼亮地望着她。
到了春天,院子里似变戏法般倏地开满了花。
一场病后,男人变了,暴虐的吼声响遍每个角落,院子也荒了,如同她的心,都长满了草。
屋里的男人此时又咳了起来,夹着混糊不清的骂声:“又死哪去了?”
她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返身走进屋内。男人的咳嗽似拉风箱响起,佝偻的脊梁陷在被里筛糠般地喘,他那干槁的脑门上稀稀的几绺头发摆动,紫黑的脸皱成一团仍不忘记开口咒骂。见她站在床前,他拉扯着她的手:“不耐烦侍候我了?想走是不是?走啊……我让你走!”又掳着她欲伸过来扶他的手,指甲狠狠地陷进她的手臂中,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在耳边响起。
她含着泪,下意识地抿紧嘴唇,手臂的刺痛钻心地袭来。曾经,她的手臂无数次被他拥在怀中,而今所有的温存早已尽数褪去,残存下的仅是一道道狰狞的血痕。想到此,她再次抿紧双唇,紧紧地,唇边的血痂又一次裂开,一缕血丝沁了出来。
男人停了咳嗽,终于松开了她。
她倚在篱笆边,每次哭过之后,她都习惯呆在这儿。低头,脚下的篱笆缝隙中透出一缕绿色:一株鸢尾弱弱地耸拉着藤蔓,一如现在的她,虽还年轻,却已是面容灰暗,头发干涩,眼睛无神。她叹了口气,轻轻移出藤蔓,随手拔去周边的青苔,培了些土,小心地把它偎在篱笆墙边。
一场连绵的春雨降临,浸湿了整个小院,泥泞的篱笆墙边,她在雨后意外地发现那株藤蔓居然活了下来,而且越发地旺盛!在周围的绿色杂草中显得格外醒目。她盯着藤蔓,久久过后,心突然一动,转身从屋内找来了锄头。
破旧的院落经她整理,小院顿时宽泛了许多,那些枯败的叶儿,新长的嫩草被她拢在院外。院内那丛绿色的藤蔓立时带来了一院的春意。她大汗淋漓地除去外衣,又动手修补好那早已残缺的篱笆,抬头时,发现男人此刻站在窗前,安静地望着她。
她一笑,对着男人无意识地一笑。男人一怔,望着她,目光掠过她裸露的手臂,停住了。她望着自己手臂上卧着的蛇一样凸兀的疤痕,慌忙拾起地上的外衣赶紧罩住。再抬头时,她发现男人的眼里波光闪动。
男人开始变得安静,不咳时,静静地坐在院中,看她在院中忙忙碌碌走动,有时会走上前,轻轻擦去她脸颊淌下的细汗。而她,在男人静静地注视下忙忙碌碌地培土,忙忙碌碌地移栽,紫的花,绿的叶……
她记得,男人曾为她种过一院的鸢尾。
男人咳嗽的时候,脸还会被憋成紫黑色。此时,她轻轻地拍着男人的后背,然后取了汤匙,男人孩子般,任她将汤汁一勺勺喂进嘴里。她不忙时,也会安静地坐在男人身边,看着男人,看着小院,静静地。
春日的小院中,有一株鸢尾在绽放。
----《咸宁日报》2013年4月10日
----《湘乡文菀》2013年第2期
----《咸宁日报》主办的[春天-生命]征文入围
5.母亲的烫卷发
从我年少的记忆开始,母亲一直是一头短短的烫卷发。
听村里人讲,母亲初嫁来我们湖村的时候,蓄着两条长长的大辫子,油亮亮的垂在胸前,煞是好看。那时我太小,并不能理解母亲出自什么原因,舍得把蓄了二十几年的长辫子剪去,并又坚持了那么多年。
不过我知道一点,那是绝对和父亲相关的。
我的父亲是个头脑灵活、重情重义的猎手。但那只是他的副业。70年代末开始,父亲承包了村里的贩运。我们鄂南地区山高林密,楠竹树木是主要经济来源,父亲就负责把湖村一带的树啊竹啊运往邻近的武汉、江西等工地或者家具厂。偶尔,他也把村里收集上来的,一种叫黄花梨的根茎运往北京、河北那一带,听说那些树根可以加工雕成椅子或是茶几,在大城市很受欢迎,而且价格很贵。
父亲再次要跑北京时,他提出让鲜少出门的母亲随车去北京长长见识,母亲当时的兴奋是难以言喻,她不停地问我的父亲,呃,你说,北京的女人穿个么样的?父亲说,这样的夏天多半是裙子。母亲又问,呃,你说,北京的女人头发会弄个么样的?父亲说,大多人喜欢烫个卷发什么的。母亲接着追问,呃,你说,那又是么样的烫卷发?父亲笑着挠了挠头发说,就是那种,那种……反正很时髦的烫卷发呗。见父亲也说不出所以然,母亲轻轻哦了一声之后,就没有再说话。只是多年以后,父亲常常打趣说,在他们要去北京的前夜,我的母亲整晚地不睡,坐在镜子前,把她那头大辫子绑了又解,拆了又绑。
母亲随父亲把货车上的黄花梨根茎运到指定的家具厂后,专门让父亲陪她在北京转了一圈,随后也不知是谁的主意,母亲走进了北京一家小胡同的小理发铺里,把一头大辫子换成了近肩的烫卷发。
当他们回到村里的时候,母亲扭扭捏捏地跟在父亲的身后,在湖村人的哇哇哇注视中,羞涩地走进了家门。
连着几天,我家的院子里来了一拔又一拔的湖村女人,她们摸着这八十年代初湖村的第一头卷发,叽叽喳喳,说羡慕、赞美话的都有,更多的女人在询问价格,蠢蠢欲试。只有我的祖母,踮着她的小脚,一个劲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时地叹息数落:好什么好?败家媳妇儿!好好的辫子剪了,顶着一头麻雀窝叫个什么事?嫌家里的鸡窝箩不够多?
只是几天后,我家的院子陡地安静下来,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传闻到了母亲耳边——父亲是贪了公家的钱,让母亲烧包(湖村骂人的话)。
父亲很气愤,拿出他经手的所有票据,立即请辞以后贩运的差使,并拉上村会计,要求上北京对清帐目。
母亲更是难过,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坐在镜前,拼命撕扯着自已的卷发。在一缕缕血丝渗出的时候,我那个直骂母亲是顶着一头麻雀窝的败家媳妇儿的祖母,踮着她的小脚走进来,说:哭什么哭?顶个用?身正怕么事影子歪喽!
母亲当时止住了哭,问我的祖母:娘,你不怪我?
祖母说:怪你顶个么用?不过,你烫卷发其实也蛮好看的,只是还长了些,看起来真的像个麻雀窝,钱花得不值啊。母亲擦了泪水,噗嗤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祖母接着叹口气说:都是那伙男将不长脸,就是想堵着不给自家婆娘烫卷发,但也不能这样编排别人的不是啊!
让人意外的是,母亲在第二天一大早去了省城。在武汉最好的一家理发铺里,她又剪短了头发,烫了个很卷很俏的花型回了湖村。傍晚的时候,她高顶着一头烫卷发,挺着腰在湖村的青石路面上来来回回转了好几趟。直到如今,母亲的两鬓花白,但她的头发仍然固执地卷着。
而父亲,在村干部的再三劝说下,又继续到处贩运湖村的树竹。
多年后,说不清的原因,成年后的我一直是一头短短的烫卷发。但有一点我想申辩:这和我们湖村风靡烫卷发没有关系,一点也没有!
----《咸宁日报》10月30日
6.年关岁末
摩托车灯刺破漆黑的村庄小道,卷起一路尘土,呼呼地停在一座农家小院门前。
何水清架好摩托车的脚垫,刚取下头盔,娘嗵嗵的脚步声就从院里迎出来,随后嘎吱一响,小院的铁门在娘手中拉开了一条缝,不等何水清发问,娘帮着他支下车脚垫,退后,又向前一着力,摩托车倏地滑进了小院。
爹坐在堂屋前叭嗒叭嗒地吸着旱烟,烟和过往一样,一袅一袅地绕着,打着转儿,后旋成一道道细细的烟圈。何水清松了口气,爹好这口自家产的老烟叶,烟杆儿是爹的命,瞧这烟雾,节奏还是过往的那几出,看来爹好着呢。
看到何水清,爹磕了磕手中的烟杆灰,食指头小心地伸向烟窝里戳了戳,话头开始稠了起来。他还是习惯地把年头到年尾的事儿倒豆子般叙一遍。末了,爹说:我和你娘就是想你了,想和你唠唠话儿。知道年关来了,你审计局的工作会比平时忙,若不说我病了,兴许你也不见得会回这趟。
春种秋收,爹指不上他这独生儿帮什么忙。逢年过节,他似做客般匆匆忙忙。想到此,何水清眼一热,眼角开始痒痒的,忙蹲下身子抓了一撮烟丝,殷勤地从爹手上边接过烟杆边说:我一早预计过的,忙完这阵,我就休年假回来好好陪陪你和娘。又掂了掂手中泛黄的新烟杆,问:爹,你换了新烟杆?
小伍昨儿一早捎来的,烟杆儿说是纯铜的哩……这小伍也真上心,你从小到大的同学论桌儿地数,谁也不及小伍识礼数,懂情义。春耕秋收,都当上大主任的人了,还是常来咱家帮这帮那的。上次来咱家送冬柴时,瞧见你爹的铜烟杆豁了口,特地请五金厂的师傅打的。娘在一旁接过嘴道。
何水清摸着烟杆沉吟半响,又默默地对着烟窝一撮一撮地捺烟丝,摁着摁着,烟丝儿纷纷飞了一地。到何水清醒悟过来时,发现爹在盯着他看,忙不迭地“噗”地一下帮爹点上火,看了看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话的娘,又望了望叭嗒叭嗒地默默吸着旱烟的爹,他悄悄地退出了堂屋。
年终的审查工作刚开始,他就接到了举报,伍思源负责的城市中心花园财政资金收支有问题,施工上也有不少的疑点。这中心花园本是政府斥资打造的中心公园,为给老百姓提供的城市休闲花园。这几日,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着手查勘此事?怎么样来查这事!娘来电话说:爹病了。
院子里的柴垛此时高高地码着,足够娘和爹燃上两个冬的。从他去外地上大学起,在本城上大学的高中同学伍思源就帮着他照顾着爹和娘,感激的话他在心眼儿里说了不下八百次。这次的事,只要他稍稍动一点手脚,伍思源就能平安过去。只是,原本为百姓造福的城市公园,会遭人唾沫。而他的心中,从此会多了一处污印。想到此,他倚在柴垛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知几时起,爹捧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踅了过来。
爹说:唠也唠过了。你工作忙,工作上的事儿,我们也不懂,也帮不上啥忙,就不留你,你还是趁黑地赶了回吧,明天还得继续上班呢。你娘呢,特备了些辣椒干,都是你爱吃的。这些个辣椒干啊,别看着土里土气的,冬天里佐上菜,吃一吃,人热乎,脑子跟清醒着呢!
爹动手把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绑在摩托车后座,边捆他又边自言自语地唠开了:这人啊,明眼看得到的,也不一定全是真的。那包着裹着的,能包准就没人晓得?天黑了!路上小心。得空了,记得常回家看看我和你娘。
何水清轻轻地推过摩托车,车灯又一次刺破漆黑的村庄小道,向城里驶去。
坎坷的土路上,车身一颤一颤的,屁股被后座的塑料袋一下下戳得生痛。猛记起,他自幼就不爱吃辣椒干,这个,娘怎能就忘了?赶忙停了车,塑料袋被解开的那一瞬,他怔了——辣椒干上,整正地扎着细碎的散票,五元,十元,五十,一百的面值都有。爹那把崭新的“铜”烟杆就放在那扎散票上,在车灯的照耀下,泛着刺目的金色釉光。
何水清摸了摸辣椒干,又一次掂了掂手中沉沉的“铜”烟杆,耳头,爹的话响了起来,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他跨上车,轻轻地向县城驶去。
----原题《意外》入《湖北省审计网》省文化专栏
----更名《年关岁末》发《小说界》2013年增刊
7.深情
我出生的鄂南地区,山高林密,各类野兽世代扎驻在深山之中,紧挨山边的庄稼跟着常遭罪,各村成立的护农小组中,父亲年轻时候就是其中的一位铳手。《枪支管理法》实施后,父亲的那杆双管猎枪被公安机关列入收缴之列,到父亲重新持证换上单管猎枪时,山下的庄稼人开始一茬茬往城里卷,山上的野兽下山无食可觅,也很少再来作孽,而父亲此时的年岁也大了。
庄稼少后,荒地多了,从前热闹的围猎随着护农小组成员一样相继老去。父亲平日里侍弄完屋檐外廊墙角的几丘菜地,余下来的时间,还是喜欢一个人柱着那支老式的单管猎枪上山转悠。只是年岁大后,从前健步杠在肩上的猎枪,如今经他柱在脚下,成了一支看起来很滑稽的拐棍。而他总是习惯说:“转转吧,习惯了咱湖村的山,转转也好。”特别是雪落的冬季,父亲每隔两日,必定在清早进山一趟。
就是这样的一个冬季,父亲遇上了那个人。
那个人,父亲时常在我们湖村周边碰到。笼着雾罩泊着小筏的湖边,袅袅升腾着炊烟的早晨,更多的时候,父亲会在密匝匝被夕阳涂得金灿灿的林子里遇到他,那些橡树,槲树,青杉,松柏什么的,平日里庄户人家司空见惯的树们,在那个人眼里像似镀过金的宝贝。有时他弓着腰,有时会曲膝半蹲着地,伴随着那个人手中的玩意儿“咔嚓”“咔嚓”的灯光闪过,有时还会哗啦啦一下跪在地下,样子庄严肃穆,像似要完成一件很重要的庆礼。再看那个人时,父亲就常常忍不着多瞅几眼,更多时会瞅他背上封得严严实实的洋玩意儿。
那年冬季的雪很大,母亲的阻止没能如愿,反而加速了父亲进山的频率——隔日一趟转成了一日一趟。
那天一大早父亲又柱他那杆老猎枪,鬼鬼祟祟地瞒着母亲从菜窖里拎出一条棉布小袋,踏着积雪穿过村口,走上了村后被雪落镶白过的南拢凹。那被大雪厚厚覆盖的山路上,一行脚印直向镶白的树林子,一股啸冷的雪风在父亲错愕的神情里吹动树条子上缀满的冰挂。
顺着那行脚印,父亲很意外地在南拢凹岔路上碰到了那个人。他立在路边,像似在等着什么,背裹里封得严严实实的洋玩意儿缀上了一层薄雪。迎着父亲错愕的目光,他对着父亲笑笑算是招呼,然后跟在父亲身后,也上了山。
父亲柱着猎枪的步子在前方停了下来,他紧了紧手中的棉布袋子,看着同时停下来的那个人,折返身向另一座山头走去。那个人在原地仅停了一下,也折转身子跟向父亲身后。
父亲再次停下来,看着那个人,柱着的猎枪在雪地上不满地跺了跺,一动不动地立在雪地上望向那个人。那个人在父亲的目视下,后退了几步,复又走上前,父亲的猎枪再次在雪地上跺了跺,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那个人停在原地半响,才背着包一步一回地绕向另一个山头。父亲站在雪地中,直瞭见那个人在林子里只剩下一个小黑点时,才折转身向南拢凹的深山走去。
父亲在响午时柱着猎枪空着手走进家门,棉布袋中装着几粒不知名的树木坚果,他边拍打着肩上的残雪,边絮絮叨叨地唠着那个人的不是,唠那个人扰了他的好事。母亲见此很不满地在一旁接口:“就是没人惊扰你,你平素不也照样是空手回家的。”而父亲听罢,嘻嘻哈哈地笑了起。对此,我们再一次把父亲所有的举动归辔于他老小孩的心理在作梗。
这件事不久我返城找到了新的工作,应新同事约,我陪他参加一个摄影大赛的颁奖会。
在获奖作品展厅中的一角,一幅叫《深情》作品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雪地里半蹲半跪着一位老人,老人的模样慈眉善眼,在他的手伸前的地方,是一只灰色的野兔,看到老人,灰兔眼神像极了委曲的孩子,挣扎着向老人身边挪近,一旁的雪地上,一只棉布小口袋散在雪地上,几只鲜红的萝卜露出袋口在雪地中格外醒目。远处一棵枫树,被积雪压弯的树桠下,隐隐有支陈旧的单管猎枪在雪风中飘。
----《沧州日报》2013年6月10日《沧州日报》“兴业地产”杯王蒙文学作品大赛选登
----《咸宁日报》2013年6月10日
----载《小小说选刊》2013年14期
----获友谊杯同题赛入围奖。
----获王蒙文学院、《沧州日报》、今日渤海网共同举办的“兴业地产”杯首届全国文学作品大赛三等奖。
8. 喊魂
从我记事起,湖村人有意无意爱跟我说:你是你爹捡的!
他们说:那日潘河上跑水,鱼跟着泄洪道往潘河下溢,你爹拿着鱼叉在河下叉鱼。那天你爹的运气特别好,岸上摆了白花花一大片。就在这时,上游漂来一只大木盆,盆中放了一个漂亮的女婴,你爹当时就扔了鱼叉,鱼都顾不上要,把你抱回了家。
这个版本初时我并不相信,我们湖村的大人最爱吓唬细伢时说那个谁是从哪儿哪儿捡来的。但说的人多了,说的次数多了,我忍不着问我娘:我当真是我爹捡来的不?娘听了当即怔了一下,神情很不自然,但她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个傻二丫真是捡来的呢!娘接着又说,你爹当时叉了一天的鱼,累得乏,一路抱你回家时手都酸了。
我姐大丫此时靠在门外捂嘴偷笑。
娘见我嘴巴翘得高高的,停了笑,作势找扫帚要打大丫。大丫吓得赶紧往外钻。随后娘对我说,二丫你真个是傻丫头,我都生了你大丫姐,还捡你这丫头片子咋甚?你是我亲生的呢。
我立时破涕而笑。
但大丫从此没事时老爱冲我喊:二丫,二丫,你是爹从潘河捡来的野伢子,嘻嘻……
我很生气,几次找大丫打架,但每次都输。
那个卖冰棒的跛子再来湖村时,我偷偷把大丫晒在太阳下晾的新凉鞋提了出去。然后在大丫哭着找新凉鞋时,我伙同大胖娟子他们躲在屋后吃冰棒,叽叽喳喳地笑得不亦乐乎。
娘找到我,盯着我红通通的嘴,又看到屋后那堆冰棒纸,脸色铁青。在她转身找扫帚时,我赶紧和大胖娟子他们一起从后院门溜了。
大胖说:你娘逮上了,准揍扁你!
娟子说:二丫你别难过,我悄悄听到我娘跟人唠话时说,你爹把你从潘河捡来时,你娘哭了很久!捡了你,她就不能再去生儿子了。
我很难过。整个下午,我就躲在潘河的河湾里,玩水、摸鱼、捉虾……到娘找到我时,天都黑透了。
晚上娘还没来得及揍我,我就头痛,发烧,说胡话。连着几天在卫生站打针吃药都不见好转,每晚高烧说胡话得厉害。娘整夜整夜地抱着我哭,最后在奶奶的劝说下,娘提了一大堆礼物背着我去村头找神婆“三相公”。
娘从前不信“三相公”,一向都绕着她家走。
三相公把我放在椅子上,又翻开我的眼皮细看,随后手指头在指节上点点掐掐,最后说我被潘河中的淹水鬼缠了身,丢了魂。
娘信以为真,返家就把鸡蛋煮熟,剥开蛋壳绕在我脸上来回滚圈。又把油灯剔亮,在我枕头底下放一把剪刀,然后和三相公一起去潘河,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娘的声音从潘河传来:二丫吔!你在潘河吓了回呀——
迷糊中我也听到三相公的声音:回来了呀!
听见娘又叫:二丫吔!你在潘河吓了回呀——
三相公又答:二丫回来了呀!
唤声越来越近,娘走近我的床头,轻轻地把怀中的什么东西放在我的心口,掖紧被窝,轻拍着:我的二丫在这,我的二丫回来了喽!
我在迷迷糊糊中眼泪却淌湿一大片枕头。早听别人说:细伢子在野外失了魂,只有亲娘唤才能把魂魄招回来,别人喊,会把魂魄吓跑,而细伢子也就没命活了。而我,是爹从潘河上捡来的野伢子!
潘河边又传来娘的声音,二丫吔!你在潘河里吓了回呀——
三相公的声音接着又响起……
那一夜,娘的沙哑的声音在潘河边来来回回响起,直到天亮,直到我迷迷糊糊睡熟。
因为这场突来的病,我逃过了一通海揍。但大丫从此记上我偷她凉鞋兑冰棒的仇,更甚地冲我喊:二丫,二丫,你是爹从潘河捡来的野伢子,嘻嘻……
我不甘示弱,也冲着她喊:大丫,大丫,你是爹从潘河捡来的野伢子。爹那天拿着叉在潘河下游叉鱼,那天运气特别好,岸上摆了白花花一片,就这时,上游漂来一只大木盆,盆中放了两个女婴,一个叫大丫,一个叫二丫,嘻嘻……
娘在院中里听到,边作势找扫帚,边比比划划地打着手语——娘自那晚为我喊魂后,声带就拉坏了!因为娘听“三相公”说,就算不是亲娘,只要娘心在,魂魄都是能喊回来的。
------《金山》2013年11月微篇榜首
9.
对手
四月的风原该是撩拔人心的惬意,可我却如置身在火海上。下沙南七号,我正欲开业的超市让人夜里砸了招牌。
当我还在和装修工忙碌地修葺招牌时,美花披头散发地来找我——蛋蛋不见了!
第一反应我又想到了老海!
我和老海,是最先一批随着大来哥跑来深圳开连锁超市的咸宁人。当我历尽周折在塘尾打下一片宽阔的天空后,老海在下沙南也成了零售之王。随后我俩各自成家立业,很快都有了房,有了车。
我塘尾的三分店开业那年,妻子美花为我生下了儿子蛋蛋。如果生活能一直这么顺利地走下去,我绝对不会故意在老海的心坎上插枪——在他对面开了一家同样规模的超市。至于老海,他也不会暗底里找人砸坏我的超市招牌;当然,我的蛋蛋就更不会失踪了!
也不知几时起,我爱和塘尾商会的几位会员一起上百家乐玩。在百家乐这种有名的地下赌庄,蝴蝶般飞舞的钞票,让我流连忘返。当三家分店从我指缝中哗啦啦流出去后,美花歇斯底里的吼哭转成了一天天呆滞无神的目光望着我,最后混着蛋蛋无声的泪水却倏地把我惊醒,醒来的第一件事,我突然记起有人很多次明里暗里嗤笑我,孬种!孬种啊!
那个与我曾经患难的兄弟老海人前人后笑我是孬种!
美花凌乱着头发,随着我一齐翻遍了整个下沙南,还是找不到蛋蛋的影子。我抬头望着刚刚修葺好的招牌,提起装修用的电锯向对面老海的总店走去。
阿英看到我手中提的电锯,冷冷地道了声:“想做什么,欢迎自便!”然后自顾自地忙她的,我问她老海去了哪里,她却把我和我的话当成空气,连面对我呼吸都吝惜。当我流着眼泪忍不着高吼一声:“蛋蛋不见了!”她一怔,随即急急地丢下手中整理的货物,急急地掏出手机拔号,手机在耳响了好一阵的忙音,那边应中无人接听,听她焦急地说:“老海中午回来过,在店门口闷坐了一小会,随后发疯似地开车跑了。”
黄昏时,我和美花阿英三人找遍了所有的能找的地方。到派出所打来电话通知我到医院时,我哆嗦着,车钥匙半天都没法插进去锁孔,最后还是阿英开车把我送到医院。
急诊室外,蛋蛋紧紧搂着老海。一看到我转而大哭,他这一哭,倒让我松了口气。民警指着输液的老海对我说:“真不知你这家长是怎么做的?孩子丢了也不知道!幸好是孩子的叔叔路过车站撞上他们上车,随后开车追了好远才撵上,否则你儿子现在已被人贩子带到瓜哇国分钱去了。可是,孩子的叔叔却被扎伤了!”
在蔡老六的牛杂店,我强行拉下了老海。这家店,曾经留下了我和老海初来深圳时的很多回忆,看着牛杂店内熟悉的摆设,我的鼻子倏地发酸,如果此时老海开口,我愿意从此撤出下沙南,哪怕我会因此身负巨债!
但老海不理我,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他的青岛啤酒。这个时候,我发现夫妻间的共同点真的挺多,比如这时的老海,比如下午店中沉默的阿英。
看着老海不理我,只得跟着一杯接一杯的啤酒往口中倒。
到蔡老六快打烊的时候,地上已是东倒西歪一地的空啤酒瓶,老海跌跌撞撞站起来,扔了一句:“蛋蛋是我侄儿,救他,是我的责任!无需你来谢我。招牌是我找人砸的,是你不道义在我对面开店在先。如果不想承认自己是孬种,你——生意上赢了我!”丢下同样醉醺醺的我,自己走上了出租车。
我花了整一夜的时间制订了一份计划书。其实在老海砸我招牌第二天,美花在给服务员上完培训课后,曾经建议过我去当地电视台做做广告,此时我认同。说到底男人的自尊心太软弱,任何人可以小看我,但老海不能!
我开业那天,客人虽没有我预期中的接踵摩肩,但进进出出购买的顾客很多,看来电视台连日打出的广告产生了不少的效果。
让我意外的倒是对面的老海,没有我想象中的门可罗雀,一天中进进出出的客人反倒比我这边还多,美花出门打听了一圈后递给我一纸传单:“呶,超市升级装修,酬邻全场商品五折起清,凭单消费折中有礼!看吧,这是老海派人挨家挨户给住户派的传单。”
我看过传单一眼就懵了——嗨,这个老海,他所有的商品价格刚好比我超市低了二个百分点!
我无声地笑了。此刻深圳的夜微冷,而我心中却有一轮温暖的红日升起。
----《小小说出版》2013年(上)
----《精品短小说》2013年第5期
----《打工文学》 2013年9月1日
10.兰亭序述
永和九年,三月之初,故主人王羲之与谢孙绰等四十一人,在兰亭相聚修禊求福,会上各人聚诗成集。故主人王羲之乘兴写下了行书手稿序文:描写兰亭周围山水之美和众人聚会的欢乐之情,抒发好景不长,生死无常的感慨。
之后很多年,我被王家视为传家宝,相传七世后,我在一家寺院有过短暂的停留,不久被人献给了当朝天子——唐太宗。并被他捧为天下第一行书。对着我天天研读、临摹观看。每在此时,我会看到伴驾君侧的那位磨墨女子,我看到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对着我笑,我喜欢看这个被太宗唤作媚娘的贴身女侍笑,那双藏在碧潭中的两汪清泉,常常让我忆起我的故乡兰亭之一草一木,她的笑容里,承载了我所有的思乡之情。
我以为所有的美好会一直停留。贞观二十年,唐太宗突然病倒,召太子李治入室侍奉。其间很长一段时间,我被太宗时放在床头,时枕在头下。只有在每次端汤送药时,我才能见到媚娘,看到细心侍奉完毕的媚娘对我一笑,虽是浅浅,却让终日身受汤药熏煮中的我倍感欣慰。
直到一天,我注意到一双深情的眼睛直视媚娘,媚娘对我浅浅一笑中也多了一丝羞赧。直到一天深夜,我被这双眼睛的主人李治轻轻抱起,把他的手连同我一起放进了媚娘的手中。烛光中,我看到媚娘羞答答的双手捉在李治手心中对我临摹,虽然远离了那些涩苦的汤药,我的心情欢呼雀跃,但我却暗自心忧,我知道媚娘虽为贴身女侍卫,却也曾被受封为太宗才人,虽然一直有名无实,但与李治名义上却是母子,这母子相恋,如何是好?
我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贞观二十年,缠绵于病榻整整三年的唐太宗病入膏肓,在弥留之际,我听到他把侍候身边多年的媚娘叫到床前,看了看李治,又望了望媚娘。此刻我心急如焚,太宗的心声我如何不懂?我多么不希望太宗说出那句:媚娘,陪葬吧!
让我没想到的,跪在床前的媚娘却开口了:“我从小侍候圣驾,若是陛下他日离去,媚娘愿随行侍候,请陛下恩准!”一旁的李治听罢大惊,手中的茶炉碎落在地,急身扑跪在床前:“父皇,不能啊!媚娘多年侍候,功不可没,不该如此啊……”泪,如泉而涌。
太宗看着跪在床下泪眼婆娑的两人,一声长叹:孽缘啊!
贞观二十三年,媚娘在太宗灵前跪别,一袭白衫朝感业寺而去,李治带着我策马追赶,我落入媚娘手中之时,李治的声音响起:“媚娘等我,孝满我定来接你!苍天在上,兰亭序为证!”
一头青丝落,我再也见不到媚娘的笑。而我,被媚娘精心裹着,放在枕下。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我才听到媚娘抚着我细细泣语: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世人评说我为灵性之物,尽管我一直缄口,但我仍不得不认,媚娘的一次次泣语,让我数度动容,我唯夜里出现在李治梦中。太宗周年忌日,李治应诺来感业寺时,与媚娘见面双双潸然泪下。而我之后,也见证了李治对媚娘蓄发回宫的诺言。
媚娘回宫,常与李治对着我临摹,研读。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让我一时也对李治暗生妒意。不久因媚娘为人贤良淑德,被封为后。此后一心辅助李治,为唐初经济繁荣和发展,为开元盛世打下了良好基础。
李治晚年,染上风疾,一度因此眼睛失明,遍请名医后治好。媚娘抚着李治双眼喜极而泣,亲自背着几十斤重的绸缎送到侍医秦鸣鹤家中。几年后,李治风疾再次发作,终撒下媚娘而去。孤独数年后,媚娘老了,疲惫的身躯唯留下一纸遭后人唾骂的圣旨:打开乾陵,只想和君合葬!在一个冬日的午后,媚娘静静地闭上了她的眼睛,带着我,安详地躺在李治身边。
铁水挡去了乾陵外最后一丝喧闹,媚娘在黑暗中久久沉睡,唯有躺在铁盒里面的我,墨迹如新,记忆依旧。
----《幽默讽刺,精短小说》2013年第5期
----《兰亭序述》在首届全国“武则天·乾陵杯”大奖赛中入围(终评继续中)
11.泛黄的粽叶
搬家那天,妻整理书架时问,是你的课本么?
捧着那熟悉的语文课本,摸着粘在书页中那枚已泛黄的粽叶,我的鼻子阵阵发酸。
那年端午,我八岁,恰逢祖母七十寿诞。母亲把家中本不多的口粮拿去换了些糯米,又步行几里路到集上买来红豆和糖,最后拎着柴刀,上竹园砍下一把粽叶,洗净,泡在清水中。母亲说,要包粽子。祖母裹过的小脚踩在矮凳子上帮着搓麻绳,我更是跟在母亲屁股后忙上蹿下。那年月,能饱饱地吃餐好饭,是件让人很快活的事儿,至于甜糯米粽子,我还真的没有见过呢。
母亲把浸好的米与红豆拌在一起,然后把纸包的砂糖掺了进去,和匀,拿起粽叶和麻绳一摺一绑就忙碌起来。看我老是舔着那裹过糖的纸,母亲笑骂我,小馋鬼,还不去写作业。
在小屋里我竖起耳朵,听母亲在厨房窸窸窣窣地包着粽子,偶尔地,还有祖母细细的搓麻绳声夹杂着她一两声咳嗽。那次的作业,我做得格外艰辛。
随着煤炉盖子啪地一声响,白气冒了开来,一阵滋滋的水声后,一股清新的粽叶香钻进了我的鼻子。紧接着是糯米的饭香,夹杂着红豆的黏稠香,阵阵诱人的香气直袭。我大口吸着气,一次又一次揉动着鼻头,手中的笔很是不听话,落了又落。
再次踮起脚向窗外望时,祖母在厨房对着我笑,接着又向我招手,我如开河的鱼儿,一下就梭了过去。
母亲看到我,捂着篦笼说,妈,得给您过寿的呢。
我用力吞着口水,喉头上下颤动,眼睛死死盯着母亲那捂住篦笼的手。
呵,我想尝尝嘛。祖母话刚落,母亲赶忙弹开了手,取出一只粽子递了过来。
祖母嘘着气,剥开滚烫的粽叶递给我时,母亲却不依了,欲要抢来还给祖母。我又一次狠命地咽了咽口水,在祖母的微笑中,一把接过粽子就往外跑,边哈着热气,边往嘴里塞。那个香啊,直沁喉咙!可那个烫啊,我慌不迭地吐了出来,来不及抬手接过,粽子就地滚入了阴沟。
那个下午,我看什么都像篦笼,那绿色的粽子更是不停地在脑门飞舞。祖母的咳嗽声一阵阵从她卧房传来,那些日子祖母咳得频,母亲很是忧心,做好粽子她就上卫生所取药去了。我的喉头在祖母的咳嗽声中,一次一次蠕动,脚再也忍不住,向厨房挪了去。
篦笼中的粽子被我消灭得差不多时,母亲的脚步在门外响起,我忙不迭地抓起吃过的粽叶就向裤兜里藏,口中嚼着粽肉向自己的小屋奔得贼快。怕母亲看见,最后一片粽叶,就匆匆夹进了语文课本。
翌日,祖母寿诞。母亲看着篦笼中孤零零的几个粽子,愣了。
祖母说:半夜饿,我给吃了。
母亲自是不信。她看了看我,手抬了起来。我死死低着头,脚尖在地面使劲地搓着挪着,恨不得搓出一条缝来。
母亲叹了口气,举在半空的手又垂了下来,摸着我的头,一下,又一下……
----《南鄂晚报》2012年7月11日
----《北京日报》2013年3月14日
----《中国剪报》2013年3月23日转载
----《通山文艺》第19期转载
----《西海都市报》(转载)
2013年5月26日
----入围2013年《北京日报》短小说征文专辑
12.
优越症
杨小安是我同事,大学毕业后来我们单位的。长相有几分帅气,人也生得斯斯文文,看上去挺随和的。品德上虽然说不上多么优良,但也拥有耶稣一样帮助众人洗脱罪恶的优良心态。
单位办公室到洗手间的转角处有棵盆栽,总有那么几个毛毛躁躁的男同事,进出大大咧咧地洒下那么一两粒烟灰在叶片上。杨小安呢,总会及时上前和肇事者谈心,话题开始从支持环保起讲,然后过渡到做人的高度,滔滔不绝,到了最后,羞得肇事者恨不得找地缝钻上去。
不过,话说回来,单位有个这样的人也是好事,我们这些女同事开始学着温柔不少,走路轻盈不少,多少也有了些淑女风范。当然,最主要是怕不小心制造了不该有的声音,会被杨小安解释成制造声音污染,不懂环保,不为子孙万代留香烟。
就这么一个人,突地有一天,我被同事牵线和他走上了约会之路。对杨小安,我不反感,他平时虽然有那八婆性格,但我更愿意把他归为男人心思缜密,何况人家工作上的业务能力确是蛮强。就抱着试试相处的心态约会了几次,一些日子,感觉还行,但有些事情让我很困惑。
每次吃饭,都是他选餐厅,他点菜,他综合评分。当然,我也乐得费心去点菜。
他对每道食物的品味见解也是一流的。比如说吧,我这人自小不爱面条和羊肉,在我的味觉里,有关面条和羊肉的味道是空白的。不吃面条纯粹是反感,我恶心面条中那种腻歪的味道。至于不吃羊的原因可能要复杂一点,一般我总是以属羊之由来搪塞各种发问。但这不是根本的,根本原因是我怜爱它。我以为,众动物中羊是最让人怜惜的,它安静,温顺,善良,不烦人,也不伤害人。我是一个心软的人,心中不乏有水草一样的温柔,对弱小动物一向富有同情心,羊不但温顺,而且还有诸多惹人怜爱的品性和长相,尽管我知道它的肉色香美,但实在是无勇气去食用它。
杨小安会在我跟前不遗余力地游说:“面条多有韧劲啊!软软的,入口香滑,你看我……”他对向我,把面条吸得滋滋作响。又说:“面条易消化,对调节肠胃功能也是最好不过的,你不吃面食,难怪肠胃差,你看我……”他对向我,打着饱嗝,抚着肚子,又把胸膛拍得呱呱响。
“
这羊排外脆里酥;羊肉这香嫩可口;这羊肉汤温和滑口,是进补的最佳食品。你看我,从小爱吃,身体倍儿棒……”末了,他会把话题转到挑食上,继续教育我:“你这样挑食可不行,很容易会患者上高血压、糖尿病、心血管疾病……”
可口味这东西,真不是讲讲道理就能改变的!好在,这没有影响到我们的关系。我把这当作是他对我的关爱。
处了一段日子后,我妈说:“让我见见杨小安吧!”
那天我妈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把家中里里外外都打扫收拾了一遍。随后拉着我爸一起,到菜市场买了很多菜,听说杨小安喜欢面食,还准备上了她的拿手绝活——煎饺子。
我带着大包小包拎满礼物的杨小安走进家门时,我妈正在和面擀饺子皮。旁边有一盆剁好的饺子馅。
杨小安放下礼物,很热情地跟我爸妈打过招呼后,说:“阿姨,擀饺子皮啊?为什么不上街买呢?机器擀的饺子皮多好啊,又均又薄,还省力省时。”我妈的脸色当时很不自然,好在我爸笑着接口打圆场说:“你阿姨擀的饺子皮又均又薄,比机器切的更有韧劲哦!一会你尝尝就知道了。”
擀完皮子,杨小安主动上来帮忙,包完一个,他对向我妈直夸:“看看,阿姨,我包的饺子怎么样?大方美观吧?浑圆饱满吧? ”
看我妈点头微笑,他指着我妈放在子盘中的饺子说:“阿姨,你这个,扁了。这个,右边瘪了,呵呵……”
我妈和面剁馅了忙碌了大半上午,被杨小安指戳得立即面红耳赤。
吃完午饭后,我妈拉我进内房,哭着跟我说:“我发誓:作为一个良家妇女,我包的水饺无论在外观和口感上,都绝对在良好的范畴内。”我点头称是,的确,我妈做了20多年家庭主妇,在煮食方面,水平绝对是众口相赞的。抹了一把眼泪,我妈继续说:“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叫什么?”
“
优越症!”
优越症?我倒是第一次听过。但有一点我得告诉我妈:杨小安的确是我们公司董事长的独生子!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