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antcast
Channel: 卧虎的博客
Viewing all 5891 articles
Browse latest View live

程思良闪小说20题(上)

$
0
0

      程思良闪小说20题

 

      1、微笑试验


  我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微笑是最好的名片。我一直想验证这句话是不是真理。

  那天,我突然来了兴致,决定亲自验证一下。于是,我走上了街头。
  我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位陌生的中年男子,我朝他微笑,他也朝我微笑,然而,瞬间,他的微笑僵在脸上,匆匆从我身边走过。看来他意识到我不是他认识的人了。
  我遇到的第二个人是位老大娘,我朝他微笑,她上下打量着我,急急从我身边走过后,又回头看我哩。
  我遇到的第三个人是位时髦的女郎,我朝他微笑,他厌恶地扫了我一眼,从我身边走过后,我隐约听到她的斥骂:“流氓!”
  我遇到的第四个人是位染着黄头发的男青年,我朝他微笑,他凶恶地瞪着我,攥起了拳头,我赶紧敛起笑容,识趣地让开了路。
  我遇到的第五个人是位小男孩,我朝他微笑,他警惕地看着我,突然飞一般地跑走了。
  我没有勇气再试验下去了。我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不料撞上了一个人,是位盲人,我赶紧微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他微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
  可惜啊,他看不到我的微笑,我暗叹。
        
   (原刊《天池小小说》,转发或入选《小小说月刊》、《微型小说选刊》、《启迪•下半月》、《当代闪小说》、《梅州日报》、《中国电大报》、《江苏工人报》、《牡丹晚报》、泰国《新中原报》、印尼《国际日报》、新西兰《先驱报》、《当代中国闪小说精华选粹》、《中国当代闪小说超值经典珍藏书系》、《2011年手机小说精选》、《芸芸众生相》、《我乐个趣——闪小说驾到》等报刊及精选集)

  2、回家之路


  夜色降临,小城的街上已很难看到车辆与行人了。
  终于候来了一辆的士。我招了招手,车停了。
  “师傅,能送我去葛镇吗?”
  大胡子司机摇了摇头,说:“今天不营业了。”
  “我付双倍的钱。”
  “抱歉,我已答应了爱人与孩子,今天一定回家去吃年夜饭的。”大胡子司机一脸歉意地说。
  “我已有八年未回家吃年夜饭了,求求你,送我回去吧。”
  “八年?!”
  “是的!”
  大胡子司机犹豫了片刻,说:“上吧,还是按原价计费。”
  车子向五十里外的葛镇驶去。夜色越来越浓。
  突然,大胡子司机幽幽地叹了口气:“算上今年,我也有五年未回家吃年夜饭了!”
  “谢谢您!”说这话时,我的心跳得特别厉害。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在外头打拼更不容易啊!”
  我默然无语,眼角的泪悄然滑落。八年来,这是我听到的最温暖的话。
  在葛镇的十字路口附近,我下了车,紧紧地握住大胡子司机的手,激动地说:“谢谢您,将我送回了家。”
      望着的士车灯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暗夜中,我走到马路边,从兜里掏出那把锋利的匕首,扔进了下水道,然后向一家旅馆走去。


 

    (原刊《金山》,转发或入选《现代家庭报》、泰国《中华日报》、新西兰《先驱报》、《牡丹晚报》、《当代闪小说》、《常州教育》、《当代中国闪小说精华选粹》等报刊及精选集。)

  3、死不瞑目


  老王的眼已散光了,但仍然大睁着,干瘪的嘴微微翕动着,却已不能发声。
  “爸,你还有什么未了心事?”儿子贴到父亲的耳边,问道。
  老王眼大睁着,没有任何反应。
  “爸,您的孙子大学录取通知书已下来了,是重点大学!”儿子提高声音说。
  老王眼大睁着,没有任何反应。
  “爸,您的儿媳妇昨天找到新的工作了!”儿子高声说。
  老王眼大睁着,没有任何反应。
  儿子有些茫然地望着母亲。
  母亲猛然拍了一下头,将儿子喊到屋外。
  约摸十分钟后,从邻居家踅出来的儿子,拭干眼角的泪痕,凑到老王跟前,晃着手里的紫红色证书,高声说:“爸,忘了告诉您,咱家的房贷还清了,昨天已将房产证办下来了!”
  老王的眼神亮了一下,便慢慢阖上了眼。
  狭窄的屋子里,哭声汹涌澎湃。

   (原刊《读者》,转发或入选《特别文摘》、《杂文月刊(选刊)》、《劳动者报》、《金色年华》、《同学少年》、《疯狂作文》(高中版)、泰国《新中原报》、《当代中国闪小说名家作品集打开的天空》、《当代中国闪小说精华选粹》等报刊及精选集)

    4、恐吓


  地震发生时,工程师刘毅和矿工狗蛋正在一个矿坑里工作。十几米深的矿坑聚然下陷了几十米,崩塌的石块将狗蛋的一条腿砸断了。抬头望望五十多米高的矿坑口,又低头看看昏死过去的狗蛋,刘毅意识到除非有人来救,否则,他们是绝不可能出矿坑的!现在要做的,就是活命,就是等待。
  刘毅开始行动了。老鼠、昆虫、蚯蚓……都是他猎取的目标。然而,往往忙乎半天,却收效甚微。狗蛋偶尔会从昏迷中痛醒过来。这时,刘毅就会当着狗蛋的面肆无忌惮地吃着老鼠、昆虫、蚯蚓之类的东西。他看见狗蛋的眼里充满了惊恐。每次拿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给狗蛋吃,都是趁他神智不清之时。 
  三天后,矿坑里什么吃的也找不到了,狗蛋也越发虚弱了。刘毅不时凑到他的耳边说点什么。
  第五天,救援队来了。
  在医院里抢救了一天一夜后,狗蛋终于醒来了,他的第一句话是:“刘毅那狗日的在哪里?老子要捶扁他,他竟然说,等俺死了,就吃俺哩!幸亏老子挺过来了!”

   (原刊《小小说月刊》,转发或入选《绝妙小小说》、《微型小说月报》、《当代闪小说》、印尼《国际日报》、《2009年度微型小说排行榜上榜佳作》、《中国当代闪小说超值经典珍藏书系》、《2011年中国手机小说精选》、《当代中国闪小说名家作品集打开的天空》、《我乐个趣——闪小说驾到》、《越南华文文学》等报刊及精选集)

  5、相依为命


  “卡特,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吃冷食啊,会吃坏肚子的,……”
  “兰妮,外面这么冷,你怎么又要出去,乖,听话哦,呆在屋里,……”
  “卡特,都这么大了,你还是这么粗心,……”
  “兰妮,过来陪我说说话,你还记得小时候……”
  每天,老夫人总要絮叨这些话。
  很多年前,老夫人的儿子卡特去了美国,女儿兰妮远嫁英国。
  卡特和兰妮,是老夫人收养的两只流浪狗。

   (原刊《参花》,转发或入选《文学报手机小说选报》、泰国《亚洲日报》、《小小说选刊》、《当代中国闪小说精华选粹》、《我乐个趣——闪小说驾到》等报刊及精选集)

     6、暗器


  唐门暗器,天下第一。江湖中谈到蜀中唐门,无不色变。 
  欧冶子不信这个邪。八年前,他无意中撞入魔教圣地,在一座古墓里发现一本毒辣无比的暗器秘籍。他坚信,破唐门暗器天下第一之魔咒,非他莫属! 
  望着秋风中纷飞的华山黄叶,欧冶子喃喃自语,该动身去破魔咒了!他将数十种独门暗器放入鹿皮囊中,背起心爱的古琴,骑上白马,向蜀中飞驰。 
  三个月后,欧冶子住进了峨眉山下的一座客栈。他放出风声,要砸“唐门暗器,天下第一”的招牌。他知道,消息一出,唐门必会派人来应战。 
  可是,守候多日,却无唐门中人的影子。欧冶子十分纳闷,不知唐门葫芦里卖的啥药。 
  一天夜里,欧冶子又在房里闷头喝酒,隔壁忽有古琴声扬起。在这荒僻之地,竟然有人奏琴,欧冶子大奇,侧耳倾听,分明是《高山流水》。那精妙的琴声,一忽儿巍巍乎若高山,一忽儿荡荡乎若流水,欧冶子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欧冶子情不自禁地拿出匣中古琴,悠悠奏起《高山流水》。很快,他便进入忘我之境。 
  突然,门外响起一串银铃似的笑声,接着传来莺声燕语:“欧大侠,我家小姐说,你该回华山了!” 
  “谁?”欧冶子一惊,手倏地探向鹿皮囊。 
  “唐门三小姐的丫环柳如烟。” 
  欧冶子长叹一声,怏怏北归。 
  回华山后,欧冶子惟弹一曲——《高山流水》。 

   (原刊《小小说大世界》,转发于《当代闪小说》、《格言》)

  7、谁是凶手?


  再过一个星期就要退休的怀特警官被一阵忽促的电话铃声惊醒。半小时后,他赶到了凶杀案现场——大富豪凯特的公寓卧室。
  怀特警官伸手揭开遮尸布,只见凯特的头已被什么硬物击烂。他的心头突然掠过一丝快意。多年来,他追查一个庞大的贩毒集团,从蛛丝马迹中,直觉告诉他,凯特就是大毒枭。可是,尽管有了一些间接证据,但都被财大势雄的凯特聘请的律师给解套了。他曾经暗暗发誓,一定要在退休前将凯特绳之以法。现在好了,终于有人除掉了这个老毒物。
  他问先来的探员有什么线索,探员说,根据现场勘测,凶手反侦察能力极强,现场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一个星期后,怀特警官退休了。让他奇怪的是,长期困扰他的夜游症竟然不治而愈了。

   (原刊《辽河》,转发或入选《当代闪小说》、《小小说选刊》、《当代中国闪小说精华选粹》、《我乐个趣——闪小说驾到》等报刊及精选集)

  8、梅花对心锁


  有一个月了,只要一进入梦乡,我准会梦到那座后院门挂着梅花对心锁的庄园。一竦身,我便跃入园中。在交叉小径上徜佯,在春风花香中沉醉,不久,便是悦耳的环佩叮当声由远而近……
  那天,我在龙门客栈病了。一病便是半个月,奇怪的是,病中再也没有出现那个梦。吃了一位江湖郎中的药后,病渐渐痊愈,我又继续赶路。那个梦仍未再现。我心中怅然。
  一天黄昏,我踏入一片桃林,在满地落红中迷失了方向,不知不觉中走近一座庄园的后院边。猛抬头,我大吃一惊,呼吸乍然急促——虚掩的后院门上挂着一把梅花对心锁,这锁与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我踌躇片刻,伸手敲门。很快,便有脚步声传来。我的心怦怦跳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探出头。当她看到我时,神色张皇地惊叫:“鬼!鬼!”
  “老奶奶,我不是鬼!我是个读书人,这不,我正进京赶考呢。”
  “不,你是鬼!你这个鬼,害死了我家的小姐!”
  朱漆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我怔怔地望着梅花对心锁,耳边不时传来一二声暮鸦凄凉的啼叫。
  三个月前,我在一位猎人手里买过一只美丽的白狐,将其放生。

   (原刊《当代闪小说》,转发或入选泰国《中华日报》、《我乐个趣——闪小说驾到》、《当代中国闪小说精华选粹》等报刊及精选集)

  9、称呼


  大家都怕见新来的局长。准确说,不是怕见局长,而是怕喊局长。局长什么不能姓,咋就偏偏姓“付”呢?见了局长总不能不吭声吧?不吭声,那是公然藐视领导,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叫是自然要叫的,关键是叫什么?叫“付局长”?不行!明明是一把手,咋成副的了?如此称呼,居心何在?叫“局长”?也不行!大家喊其他三位副局长时,都自觉忽略了“副”字,径呼王局长、赵局长、张局长。你称付局长为局长,还有上下之分吗?何况,副局长都有姓,却把正局长给“斩首”了,什么意思?
  其实,最苦恼的要数办公室郑主任,别人只是偶尔碰到付局长,他却几乎天天要见付局长的啊!还记得第一次见局长,他叫了几声“付局长”,局长仿佛没有听见,一味翻阅着报纸。他赶紧改口叫“局长”,付局长这才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眼光仍未离开报纸。为如何称呼局长,郑主任连续几夜失眠。“付局长”、“局长”这两个称呼老在脑子里此起彼伏。
  那天,他去参加一位朋友的酒宴。朋友是一家小公司的头。酒宴上,那些丰盛的菜肴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印象,但那些来宾与服务小姐对朋友的称呼却让他豁然开朗。
  第二天,他去向付局长汇报情况。
  “老板。”他试探地轻轻叫了一声。
  “有什么事吗?郑主任。” 付局长温和地望着他。

   (原刊《小说月刊》,转发或入选《杂文月刊》、《喜剧世界》、《文学报微型小说选报》、《小品文选刊》、《检察风云》、泰国《新中原报》、《宦途多棱镜》、《我乐个趣——闪小说驾到》、《当代中国闪小说精华选粹》等报刊及精选集)

  10、卧底

 
  南拳李与北腿张多次在武林大会上交手,均不分胜负,致使武林盟主之位虚悬多年。
  四年前的一个黄昏,北腿张在庄外散步时,遇一昏倒在路边的后生,命弟子抬到庄里,不久,后生醒来,纳头便拜,云为报家仇,前来拜师学艺。三年后,后生别师下山。
  本届武林大会,最后关头,南拳李与北腿张登场,百招后北腿张竟落败。
  这时,一个后生蹿上擂台。
  南拳李大吃一惊:“你?!”
  后生说:“师傅,得罪了,我还有几招没向您讨教。”
二百招后,武林盟主出焉。

   (原刊《新快报》,转发或入选《钱江晚报》、泰国《中华日报》、《卧底:闪小说精选300篇》、《我乐个趣——闪小说驾到》、大学文学教材《文学概论》等报刊及精选集)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程思良闪小说20题(下)

$
0
0

    

     

     11、省略

 
  他终于找到了预言家兼魔法师的空空上人。
  “你的一生将十分坎坷,但最后会过上奢华的生活。”
  “大师,我已经被痛苦折磨得活不下去了,求您帮帮我,将我送到苦尽甘来的未来。”
  大师沉吟许久,缓缓地说:“你不后悔?”
  “绝不后悔!”
  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躺在红木床上,室内摆满奇珍异宝。他感到口渴,想喊仆人,却声若游丝,他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他意识到自己快油尽灯枯了,不由万分恐惧——我不要省略的人生!
  他惊醒了。窗外月色美好。他长吁一口气。

    (原刊《杂文月刊》,转发或入选泰国《中华日报》、《成语与与寓言》、《2011年中国手机小说精选》、《中国当代闪小说超值经典珍藏书系》、《卧底:闪小说精选300篇》、《我乐个趣——闪小说驾到》等报刊及精选集。曾获“人与人生”全国寓言大赛第一名)

    12、师傅


  他是川剧名角,凡他出现的地方,都会引起轰动。退休后,为了清静,他一直深居简出。
  那天,他悄悄到偏僻的城北公园散步,坐在茶馆里品茗时,还是被一位老票友认出来了。
  “大师,您知道么?现在那位表演变脸的年青名角,居然被捧为变脸王哩!在我们这些老戏迷的心中,您才是真正的变脸王!”
  “我的雕虫小技不算什么,要论变脸,”他指着柜台上电视新闻里的一个人,压低声音说:“他才是师傅呢!”
  老票友望去,电视里的那个人他认识,是副市长,正在慷慨激昂地演讲反腐倡廉。
  多年前,这位副市长曾在川剧团里跑龙套。

   (原刊《小说月刊》,转发或入选《杂文月刊》、《喜剧世界》、《共产党员》、《当代闪小说》、《当代中国闪小说精华选粹》、《我乐个趣——闪小说驾到》等报刊及精选集)

  13、迷宫


  我走在交叉小径的花园。
  在一个路口,我遇到一个小孩。
  “您到哪里去?”
  “找李白。”
  “我就是。”
  我朝他笑了笑,拐上一条小路,继续往前走。
  在又一路口,我遇到一个拄杖的老翁。
  “您是李白吗?”
  “年青人,我是杜甫,难道你没遇上李白吗?我们刚才还在谈诗。”
  我摇了摇头,拐上一条小路。
  经过很多路口,终于,我又遇见了一个人,是位年老的洋人。
  “您是谁?”
  “小家伙,我是阿根廷的博尔赫斯。”
  我乍然惊醒。
  在我面前摊开的书是《交叉小径的花园》。

   (原刊《百花园》,转发或入选《中山日报》、泰国《中华日报》、《当代闪小说》、《中国迷你文学1000篇》、《卧底:闪小说精选300篇》、《英译当代中国闪小说精选集》等报刊及精选集)

  14、寻找无双


  我在寻找一个人。他的名字叫无双。我已经找他很久了!至于为什么要找到无双,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找到无双。
  我对我的童年伙伴张三说,你认识无双吗?听说他小时候经常和你在一起掏鸟窝。张三上下打量着我,摇了摇头。
  我对我的幼儿园老师说,你认识无双吗?听说他曾是你最喜爱的学生。幼儿园老师微笑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对我的大学同学说,你认识无双吗?听说他曾是你最铁的朋友。同学狐疑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对我的同事说,你认识无双吗?听说他是你最佳的搭档。同事惊奇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对我的前女友说,你认识无双吗?听说他曾和你拍拖过。前女友怜惜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对我的妻子说,你认识无双吗?听说他和你关系非同一般啊。妻子定定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
  为寻找无双,我被弄得神情恍惚。那天,路过一座熟悉的老房,我随手敲开了门。
  “无双,你回来了?!”母亲惊喜地看着我。

   (原刊《当代闪小说》,入选《悬疑N档案》、《我乐个趣——闪小说驾到》、《当代中国闪小说精华选粹》等精选集)

  15、绝学


  蛇王老眼昏花,看不清东西。宫廷的十大御医,一个接一个地被蛇王召去看眼疾,均因不见效果,被蛇王怒斩。已连斩九位御医了!
  最后那位御医心知自己也治不好蛇王眼疾,忧心如焚。突然,他想起多年前在永州遇到的那位名医。他们交流医道时,他曾向那位名医请教过如何治眼疾的。他清楚地记得,名医当时犹豫了片刻,说,眼疾虽有法可治,但法非良法。他请教具体是何法,名医却王顾左右而言他了。显然,名医是不想向他透露这个方法的。
  这位御医主动要求谒见蛇王。蛇王欣然接见,赐座,问道:“爱卿,有治病良策了么?”
  御医摇摇头。
  蛇王勃然大怒:“既然治不好朕的病,留你何益?!”
  御医慌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禀奏道:“大王,微臣虽然治不了大王的眼疾,但微臣知道有一位名医能治,……”
  不久,那位永州名医便被带进宫内。陪名医同来的是他的儿子。
  名医为蛇王开过几个处方后,蛇王眼疾依然未见好转。蛇王怒之,厉声说:“再开一个处方,若无效,斩!”
  深夜,住在馆舍的名医在青灯下开药方,儿子在旁边看着父亲开出的药方,流着泪说:“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您为何一直不加那味药?若再不加那味药,孩儿很快就会永失您了!”
  名医长叹一声,说:“孩子啊,牺牲我一个,能保下千万条性命,死而无憾!孩子啊,我走之后,你要牢记,治眼之药万勿授人!否则,遗害无穷!”
  五日后,名医被斩。
  名医给蛇王开的药方中,一直未写上的那味药是活蛇胆。

   (原刊《国际日报》,转发或入选泰国《新中原报》、《当代中国闪小说精华选粹》、《我乐个趣——闪小说驾到》等报刊及精选集)

  16、教你一招

 
  我端着一杯红酒径直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问道:“这里有人吗?” 
  她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我坐下后,一口饮下了大半杯红酒,又一口便见底了。我叫来侍者,添上了酒,继续默默地饮。喝着喝着,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地落下来。 
  这一切,显然都被她看在眼里。她问道:“不能这么喝啊,会伤身的。你是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心事?” 
  我感激地望着她,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有什么心事,能告诉我吗?” 
  “唉,一言难尽啊!有个可恶的妖精,不知道使了什么魅术,把我男人的魂勾走了。” 
  “大姐啊,在这里喝闷酒,能将你男人拉回来?你太软弱了!要知道,对待贱人,就得来点厉害的,让她抬不起头来做人!” 
  “妹妹有什么好办法么?” 
  “姐姐真是问对人了。不瞒你说,两年前,我那死鬼偷腥,被我发觉,我在街头截住那贱人,剥了她的衣……虽然被拘留了多日,姐姐啊,值!那贱人再也没有在小城出现过了!” 
  望着一脸兴奋的她,我抹了一把眼角的泪,一口喝干大半杯红酒,冷冷地说:“妹妹,是让我动手呢,还是你自己来脱?” 
  
  (原刊《当代闪小说》,转发于泰国《中华日报》、《涟水快报》、《溧阳时报》等报刊)

  17、重构娇妻


  我在咖啡里偷偷倒入一包粉末,端到妻子面前,微笑着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要送你一个惊喜。”
  妻子呷着咖啡,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柔声说:“十八年了,每年的结婚纪念日,你总要给我带来惊喜,今年的惊喜是什么?”
  “亲爱的,暂时不告诉你。”
  “你坏!你坏!快说嘛!”
  “等你一觉醒来,便知道了。”
  ……
  “咦,我怎么看不清东西了——你在咖啡里放了什么东西?”
  望着瘫伏在桌上昏睡过去的妻子,我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一切可以按计划行事了。
  我将妻子扶到一间贴满女明星照片的房里,熟练地拿起手术刀,紧张地忙碌起来……
  第二天,当妻子揉着惺忪的睡眼醒来时,我递给她一面镜子,说:“亲爱的,这便是我送给你的惊喜。”
  “天啊!这是谁?!”妻子照着镜子,惊叫道。
  这是我刚做的一个梦。借着床头灯暗淡的辉光,我呆呆地望着熟睡中的妻子,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要告诉她这个梦。明天,便是我们结婚十八周年纪念日。
  我为很多女人整过容,包括不少女明星。

   (原刊《当代闪小说》,转发或入选《梅州日报》、印尼《国际日报》、《我乐个趣——闪小说驾到》等报刊及精选集)

  18、玫瑰香


  下午二点,他走到街角的那家花店边,盯着红红的玫瑰发愣。老板娘瞅了他一眼,寒着脸呵斥:“去去去,别影响我的生意。”
  他欲言又止,慢慢转过身,踽踽而去。
  黄昏时分,他又踅回来,在花店附近徘徊了一会儿,又走向花店。
  没等老板娘开口赶,他已指着那仅剩的一束玫瑰花说:“老板娘,这束花,我买了。”
  女老板诧异地望着他:“你,买?”
  他坚定地点点头,抖抖索索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硬币。
  望着拖着瘸腿蹒跚而去的他,老板娘不由心生好奇,关上店门,悄悄尾随。
  街边的一座桥洞。他将那束玫瑰花郑重地送给常在街边大梧桐树下乞讨的盲女人。
  老板娘不由想起三个月前在市晚报上读到的那篇感人文章。正是这位盲女人,掐他人中,将昏倒在梧桐树边的他救活。
  “香吗?”他问。
  “香!”盲女人嗅着花,说。
  多年前,她的那位负心人也曾如此问过她。
  老板娘的泪潸然而下,在这个情人节的夜晚。

    (原刊《梅州日报》,转发或入选《文学报手机小说选报》、《当代闪小说》、泰国《中华日报》、《当代中国闪小说精华选粹》、《我乐个趣——闪小说驾到》等报刊及精选集)

  19、玩笑


  曹局长因贪污受贿进来后,情绪一直很低落。那天放风时,他无意中发现组织部的钱部长竟然也进来了,心中不由暗自高兴。这个狗日的,当初经常把自己当孙子骂,嘿嘿,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曹局长将头扛得高高的,向钱部长走去。经过钱部长身边时,他放慢了步子,低声说:“老钱啊,我在这里熬了一年多,没遇到一个圈子里的熟人,真是苦不堪言啊!没想到今天竟然见到了您!是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把您给弄进来了?”
钱部长剜了曹局长一眼,冷冷地说:“老曹啊,就咱俩在这,是挺孤单的,要不,叫你的妹夫孙局长进来陪陪咱俩?他肚子里的笑料特别多,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哩!”
  “钱,钱部长,刚才只是个玩笑,您老千万别放在心上。”
  “呵呵,曹局长,我也只是开个玩笑哩!”

   (原刊《小说月刊》2013年第7期,被《每周文摘》、《杂文月刊》、《视野》等刊物转载)

   20、两支银凤钗


     父亲临终前,翕动着干瘪的嘴唇,叮嘱我:“收来的银器,无论多么精美,都要在卖者面前,立刻毁坏。”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溢出眼眶。
     清溪镇,提起我的父亲,没有人不知道的。清溪镇伢子们脖子上挂的银项圈、长命锁,大姑娘小媳妇们佩戴的银钗、耳环、手镯,大多出自我父亲之手。那些银饰,无不精美。
  我家是银匠世家。熊氏银铺就座落在清溪镇的码头边。银铺虽小,却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咸丰年间,我父亲的祖父已将银铺开在这里了。清溪镇人都清楚,熊氏银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收异姓徒弟,只传嫡长子。
  我的祖父去世后,熊氏银铺里,就我父亲一人,既当老板,又做伙计。父亲特别爱琢磨手艺。每次去省城,眼睛总爱往大姑娘小媳妇们的头上、脖子上溜。有一次,被人当作不正经,打得鼻青脸肿的。父亲不长记性,下次去省城,眼睛又会不由自主地往大姑娘小媳妇们身上瞅。看到造型精美特异的银饰,回来后,父亲就会仿制。父亲制作的每一件银饰,都是独一无二的。乍看,有些银饰似乎差不多,若细察,还是能发现其中细微差异的。清溪镇人都说,父亲的手艺虽传自我祖父,但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父亲的银铺也兼收旧银饰的。有人遇急事抵头了,又无处借贷,便将家中银饰拿来卖给父亲。这些收购的银饰,哪怕是父亲亲手制作的,也会在坩埚里化为银水,不久,便又变成另一精致银饰,佩到了别人的身上。
  然而,在我出生后三个月时,父亲却犯了一生中都后悔莫及的一个错误。一天傍晚,一位异乡人匆匆来到熊氏银铺,递给父亲一支银凤钗,父亲打量着银凤钗,当即就惊呆了!这是一支无比精美的银凤钗,钗头上的凤栩栩如生。父亲将钱付给异乡人后,叹息了一声,没有立刻毁坏银凤钗。
  接连多日,父亲一干完活计,就拿起银凤钗点点滴滴地琢磨,父亲时而蹙紧眉头,时而会心一笑。父亲终于动手仿制银凤钗。三日后,父亲仿制的银凤钗诞生了!除了父亲自己,谁也分不清两支银凤钗,谁真谁仿。看着这对孪生姊妹般的银凤钗,父亲内心充满了矛盾。要送一件自己最得意的银凤钗给我的母亲,这是当年父亲与母亲在清溪边的那棵老槐下私订终身时,对母亲的郑重承诺。可是,盯着那件美轮美奂的真品银凤钗,父亲却怎么也下不了手。父亲最后叹了一口气,再多留几日吧。
  父亲没有料到,就在他成功复制出银凤钗的翌日,那位异乡人又匆匆踅入银铺,焦急地对父亲说:“熊师傅,我前几日卖给你的那支银凤钗还在吧?我想赎回来。”父亲一愣,自己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父亲正要开口,那人扑通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说:“熊师傅,那支银凤钗是我家的祖传之物,我许诺送给一个人的。那天毒瘾发作,我一时糊涂……熊师傅,那天我见你没有当场毁坏的……熊师傅,要是没有了银凤钗,我也不活了!”
  一日,母亲抱着我到镇上最大的那家丝绸铺挑绸料。在丝绸铺里,母亲看到一位妖娆的女子,她的头上也插着一支银凤钗。母亲细细打量着,与自己的一模一样。当晚,母亲在父亲睡熟后,悬梁自尽了。
  母亲在绸缎铺遇见的那个插着银凤钗的女子,是清溪镇天香楼的花魁春香。

  (原刊《小小说大世界》,《文苑》转发,入选《2012年中国微型小说精选》)

 

-----------------------------------------------------------------------------------------------------------------

 

       程思良简介

 

       程思良,笔名冷月潇潇,汉语闪小说发起人之一,中国闪小说学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理事,江苏省微型小说研究会理事,世界华文作家交流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常州市作家协会签约作家,溧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当代闪小说》执行主编。2012年夏,应泰国华文作家协会邀请访问曼谷,发表长篇演讲《崛起中的闪小说》。获全国第十届 “金江寓言文学奖”、 “博锐-健康拍档杯”寓言大赛第一名、“第三届e拇指手机文学原创争霸赛”银奖、“江苏微型小说30强”等奖项。
  在《读者》、《小说月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微型小说月报》、《中外文摘》、《杂文选刊》、《杂文月刊》、香港《星岛日报》、印尼《国际日报》、菲律宾《世界日报》、泰国《亚洲日报》、新西兰《先驱报》、新加坡《锡山》、《美国都市报》、《越南华文文学》、《菲华文学》、《泰华文学》等百余家中外报刊发表千余篇小说、散文、文艺评论,在海内外多家报刊推出个人专版,有作品被译成英文、泰文等多国文字,有作品入选大学文学教材《文学概论》。
  出版闪小说集《仕在人为》、《迷宫》、《梅花对心锁》、《指尖之舞》、《你以为你是谁》(二人合集)、小小说集《九双棉布鞋》(二人合集)、散文集《寂静在歌唱》、《梦里梦外》、寓言集《规则是圆的》等九部文学作品集。主编《卧底:闪小说学精选300篇》、《英译当代中国闪小说精选集》、《当代中国闪小说名家作品集》、《闪烁其词系列闪小说丛书》、《阅读新潮流:当代闪小说名家名作》、《轻快悦读悦活系列》等八十余部文集。

 

        何光占

 

       程思良,名冷月潇潇,作为闪小说的发起人和推动者,近年来他进行了大量创作和理论研究,事实表明他取得了丰硕成果,今为他举行研讨会,希望作家朋友们直抒己见,以期思良老师对自己的闪小说创作能有更清楚认识,扬长补短,再创辉煌;更希望在研讨他的作品过程中,能够帮助更多爱好闪小说的作者作家们。凡参与思良老师研讨会者,他会赠书留念!


  研讨会时间:2013年11月25日——2013年12月25日


     http://www.xiaoxiaoshuo.com/thread-351153-1-1.html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安晓斯:让小小说之火燃烧——2013袁家军重庆笔会

$
0
0



    2013年11月8日至12日,袁家军第二届小小说笔会在重庆市举行。袁家军领军人物,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哈尔滨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小小说作家袁炳发先生,以及袁家军战士唐乾熙(重庆)、谢俊芬(重庆)、余远红(重庆)、牟喜文(黑龙江)、安晓斯(河南)、张迎春(辽宁)、方再红(浙江)、高瑞萍(内蒙古)、杜景礼(内蒙古)、刘峰(河北)等十余人参加了此次小小说笔会。
   中国小小说领军人物,郑州小小说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百花园》杂志社、《小小说选刊》杂志社总编辑、全国小小说创作高级研修班校长、著名小小说作家、评论家杨晓敏先生,原定亲自到会为小小说学员授课,因赴京参加中国作家协会重要会议,未能出席此次笔会。笔会期间,杨晓敏先生专门从北京打来电话表示祝贺,对这种民间自发性笔会给予肯定和赞扬。同时,杨晓敏总编辑与每个与会的人员分别通话,谈创作,提要求,鼓士气,极大地激发了全体与会人员的创作热情。
  笔会邀请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文学学会会员,黑龙江文学院签约作家,黑龙江省戏剧创作中心签约剧作家,哈尔滨文艺杂志社社长,《小说林》、《诗林》杂志总编辑,著名作家何凯旋先生到会授课。何凯旋总编从创作的技能,人物的塑造,细节的运用,理念的升华,人性的探索等诸多方面,为与会的人员们做了精彩讲解。并结合与会人员的作品,做了详尽地分析和指导。
  《红岩》是重庆市作家协会主办的大型文学双月刊,为重庆市一级期刊、双十佳期刊和品牌期刊,在全国期刊界广受称赞。笔会期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重庆市作协散文创委会副主任, 《红岩》杂志小说、散文编辑,青年作家吴佳骏先生,专门到会为与会的人员授课。吴佳骏老师从编辑和作家的角度,讲述了小说创作的方法和技巧,从布局谋篇到人物刻画,从细节运用到主题立意,为与会的人员上了精彩的一课。
  作为袁家军领军人物,著名小小说作家袁炳发先生,为学员们做了精彩授课。袁炳发老师从小小说的选题、立意、语言、细节以及人物塑造、情节安排、主题升华等诸多方面,做了详细地讲授。并结合自己创作的数十篇代表作,一篇篇认真讲解。从作品的题目到故事的安排,从开头的设计到结尾的处理,从情节的编排到高潮的掀起,都做了十分具体地讲述。同时,对与会的人员作品,逐一进行详尽地点评,并提出具体的修改意见。
  笔会期间与会人员的小小说作品,将分两期在《小说林》杂志上,以笔会专辑形式推出
  2013袁家军第二届小小说重庆笔会,秉承“让小小说之火燃烧”这一理念,本着“亲近自然,忘情山水,走遍全国,燎原火种”的宗旨,坚持把小小说这份事业做大做强,让更多的作者走近小小说,爱好小小说,创作小小说,醉心小小说,将为小小说事业的迅猛发展和小小说作家队伍的快速壮大,做出积极的贡献。
  袁家军小小说笔会从2012年开始,首届笔会在内蒙古赤峰大草原举行。按照计划,袁家军小小说笔会每年都会选择一个城市,以期点燃神圣的“小小说之火”,让小小说之火燃烧到国内每一个城市中
  笔会结束时,与会人员手手迭连,用自己温暖的掌心,抚摸了心中最神圣的旗帜——小小说。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8d19160101g2xc.html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关于写作一二

$
0
0
 
关于文学理论的众说纷纭,我比较同意王奎山先生的说法,好比两个人要分手,早些年说“回见”,后来说“再见”,现在就连呀呀学语的孩子都说“拜拜”。理论能规范写作,恰恰也是理论束缚了写作者。就像人们穿衣服,西服穿着庄重、大方,休闲装穿着宽松、舒适,这是形式,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再就是衣服本身的质地、质感,就是内容。形式是靠作者的智慧和技巧来完成,而内容是需要作者的知识结累、生活阅历和个人潜质等诸多因素来决定
    杨晓敏先生在评论何谓精品时说,就是把艺术趣味同理性思考结合得水乳交融。好的小小说就是给人一种阅读愉悦,使人眼前一亮,让人为之心动,与之共鸣。好的结尾固然重要,但不要刻意追求。篇篇都是峰回路转,那就是一个枷锁。著名评论家王晓峰先生这样说过,好的小小说,就两个指标,所表达的内容(价值取向)和表达手段(艺术形式)思想性和艺术性,即阅读上的审美情感效应。简言之,就是读者乐意看,甚至百看不厌。历史上经典名著都是读者留下来的,而不是评论家留下来的。
    许多初学写作的朋友,给自己定了很高的写作目标,其实目标越高,失落会越大,因为文学是最容易让写作者失落的事业。再则,写作者还应有一种平淡的常人之心,耐住寂寞,热爱生活,用心感悟生活真谛,让写作激情自然流露,其作品才能达到水到渠成之功。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Z】小小说随笔四题

$
0
0

      

 

       -----------------------------------------------------------------------------------------

 

       目录

 

       关于素材与选材

       结尾的艺术:为三篇小小说增改的结尾 

       梁小萍小小说十题阅读笔记

    从系列到系统----在赵明宇元城系列小小说作品研讨会上的发言

 

       ------------------------------------------------------------------------------------------

 

        关于素材与选材

 

       人生苦短,素材万千。小说的选材,说开说穿了,亦如选美和择食,看的是选家的眼光和胃口,也是境界与品位。

       好素材可遇不可求,遇到了好写家,如美女配英雄。而若遇有眼不识泰山美玉者,亦只能叹之福薄无缘也。

       复杂问题简单化了说,写作的问题,也就是为什么写,写什么,怎么写的问题。

       而细化了说,为什么写是境界问题,写什么是眼光问题,怎么写是技巧问题。即前者是战略问题,中者是战术问题,后者是战斗问题。亦即为什么写,写什么是认识论问题,是提出问题;怎么写是方法论问题,是解决问题。深化到实质,又是理论与实战问题,虚实相济才有好文章,无虚不足以大,无实不足以接地气的问题。

       具体到选材,说白了,也就是同等的写作水平,选材优者胜,如同等的百米成绩,赢在起跑线上者胜。

       总而言之,遇到什么素材,有个命运和幸运的问题;而选用什么素材,则是一个眼光与境界问题。这和如何识才用才,如何治国平天下是一个道理。

 

       结尾的艺术:为三篇小小说增改的结尾

      

从自然流程上看,天下文章大多是结尾的艺术。何也?结尾是作品的灵魂,是制高点和目的地。
为白文岭的《义士》增加的结尾:
天下百姓祭者如云。
为柯廷宏的《三姐》增改的结尾:
葬礼上,人们没有见到三姐。但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有人看到小来喜有三姐看着在王哥的坟前磕头。
为张焕菊的《花老太》增改的结尾(括号内文字):

她站在窗外,微笑着看着我,又看了看那些(老伴留下的依然被她养得)欢蹦乱跳的猫狗们,(仿佛是在)说我苦吗?

增改理由: 
《义士》:《义士》的主题是鞭打愚民和专制。马三良为皇帝死,是愚一个,加这八个字,是说皇权和专制二千多年来愚弄全国人民。马三良的悲剧是一个人的悲剧,加这八个字是一个民族的悲剧。 
《三姐》:三姐与王哥的私生子在三姐与丈夫小秃关系正常的情况下,于情于理上为死去的王哥在葬礼上打幡都是不符合城乡习俗和情理逻辑的。让小来喜夜晚在生父坟前磕头,人性化,符合人之常情,更能呈现三姐灵与肉的痛苦纠结,表现她对王哥对她由始乱终弃到救人而死后的谅解和认可。小说是表象的真实,更是灵魂的真实,情理的真实。
《花老太》:花老太养猫狗是爱好,连做好事也算不上(如和接济贫困者相比),但改为把老伴留下的猫狗们养得欢蹦乱跳,她对老伴无言的深情便跃然纸上,人物也立起来了,在一个渴望真情深情的时代弥足珍贵。
 
梁小萍小小说十题阅读笔记 
 

幸存者

“埃布尔”是英语“生命”的中文译音。

惯常的写法,或者说是惰性的写法,一般的中国作家通常会把“埃布尔”唤作“吴大勇”“魏得胜” “潘和平”之类,粗糙的概念化,意识形态化。但小萍没有,她机警地绕过了单调的概念与狭獈的意识形态的羁绊,让“埃布尔”与“士兵”在尘埃处高擎起“生命”的大旗,平中出奇,立意奇崛。就像都梁的《亮剑》让“李云龙”“楚云飞”巧妙地绕过了概念与意识形态的羁绊,是一种大智慧。

细究,深究,生命的大旗,即人性的大旗,真善美的大旗。它在广阔的心灵中超越战争,超越胜负,超越战争的正义与非正义及逃避的所谓第三条路。说到底,人性毕竟是中性的,这是一种可贵的平民意识,是生命高于一切的大人类意识,也是一种进入哲学和宗教层面的思想与情感,亦即大爱对小爱的超越,理性的大我对盲目的小我与无我的超越。

《幸存者》语言上平和老到,形式上水到渠成,这些都是艺术性,但更重要的是,它以思想性的制高点来有机地统领语言和形式,使语言內容形式成为一个高度和谐完美的整体,大气从容,浑然天成。如同中国乒乓球队的制胜法宝是技术全面,特长突出。也就是说,思想的高度,情感的深度是一切文体的杀手锏,也是小小说与长小说们比肩而立的支点和制高点。

小萍出道晚,但悟性高,这是一篇可以进入当代小小说百强的作品。

瞄准

凯恩祖孙三代对战争与生命的认识,即作家对战争到和平的阐释与向往。

《瞄准》没有一句对话,所有的情节细节,心理描写甚至旁白式的旁敲侧击,都是通过“我”上帝式全能视角的叙述来完成,且有淡定不隔的从容自然之美,大不易。何也?因为贯穿全篇的,是它背后隐而不发的强大的内在联系,即水到渠成的因果关系与情理逻辑。表象上,这是草蛇灰线,伏延千里的红楼笔法,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而再往深处说,则是“庄文看似胡乱说,心中尽是有分数”。小萍看《红楼梦》得小说笔法,而曹雪芹是悟透《庄子》才写《红楼梦》。也可以说,曹文庄文里深埋着小说的根,而要写好小说、小小说,对这两本书的研读也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功课。因为《红楼梦》是小说的巅峰之一,《庄子》则是世界小说、小小说的源头和根。而所谓根深叶茂,这也是小萍出道晚而后发先至的根本原因。亦所谓“取法其上,得乎其中;取法其中,得乎其下;取法其下,法不得也。”

用一句话,一个细节使小说瞬间从局部上升到全局是小说的要旨。也是一切文体的要旨。说到底,是把鸟儿从低空盘旋的状态放飞到万里长空。有大的覆盖面,才会更有高度和深度,有放大性和穿透力。司玉笙的《书法家》中“不写了吧----能写好的就数这两个字(同意)”是此种写法的典范。小萍的《幸存者》《瞄准》取法其上,亦有异曲同工之妙:

“埃布尔不知道那个士兵会不会像他一样活到老,可以安逸地坐在家乡的老榕树下,喝着自己酿造的红葡萄酒,慢慢享受夕阳的落幕,但是他真心希望那个士兵还活着。”(《幸存者》)

“(逃脱弹弓射击的)麻雀飞了,飞到树梢上飞到草丛间,叽叽喳喳,似乎在和凯恩对话。凯恩静静听着,微微笑着。”(《瞄准》)

《书法家》用“同意”两个字揭示了两千多年来专制导致的奴性与潜规则现象,用“不写了吧----能写好的就数这两个字”印证鞭打了因果;《幸存者》用“真心希望那个(敌对的)士兵还活着”提取出生命高于一切的大人类意识;《瞄准》则用“麻雀叽叽喳喳,似乎在和凯恩对话”活画了一幅万物并存而不相害的和平和谐图景,因而也都更有高度和深度,其含量、震撼力、穿透力也远在许多小小说、长小说之上。

禁飞区

人生中,一些琴键是碰不得的。尤其是心灵中那些如同雷电的道德律。

新闻旧闻

新闻旧闻,亦新时代旧时代,新感情旧感情。

刘姥姥以“水葬”追魂老伴的深情,王奶奶对年轻人礼赞反动派家属的不解,三棱镜折射出时代的纠结与进步。

当文学与感情不再是政治的附庸,这是时代的进步,更是人性的解放。

比着科技的飞速发展,人性的进化速度之慢还是令人震惊。

三代

三代人都绕不开的军人情节,是时代的一个缩影。

三婶人物性格丰富,充满张力,长篇一样密集的情节细节几乎状写了人物的一生,长小说的含量。

十年

《十年》用的是散文和散文诗的笔法,随物赋形,声情并茂。

十年,是一个沉重的时间概念,它把一个女儿对父母的至孝与深情量化为3600多个日子,大美不言,摧人泪下。

至孝与深情是一条线,旷达与超脱的人生观是另一条线,一里一外,饱藏着作家与许多人的幸福观与价值观。

发生在三楼的大地震

一波三折的心灵地震,当代小公务员生存状态的真实写照。

没有生日的妈妈

子女的惦念是妈妈最好的生日礼物。被爱幸福,爱更幸福。

栀子花香

这是一篇散文化的小说。母女盘头、发丝间藏栀子花和姥姥坟前的栀子花串成一线,三个细节雕塑般塑造了三代人的深情和血脉相连的亲情。

这也是一篇可以入选年度散文的散文佳作。

想念温柔

想念温柔,就是想念幸福。这是个可以入选当代小小说十佳标题的好标题。

扎实的散文功底,是小萍小说的语言塔基,出色的思想情感和思辨能力,则是小萍小说散文作品的塔尖。

小结

一、小萍的小小说十题,大致可分为三类:

思想型:幸存者、瞄准、禁飞区、新闻旧闻

故事型:三代、发生在三楼的大地震

情感型:栀子花香、想念温柔、十年、没有生日的妈妈

二、以我的排行榜,十题的排序为:

幸存者、瞄准、栀子花香、新闻旧闻、想念温柔

三代、禁飞区、十年、发生在三楼的大地震、没有生日的妈妈

三、依照前两项细化量化,小萍的小小说特色为:

思想型写法第一,情感型写法第二,故事型写法第三。

四、建议:

1、以军旅文学、大院文学、家族文学、社会文学四大题材、四大系列为写作核心。

2、综合军旅、大院、家族背景,可以《将军的女儿》为题写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短篇小说篇、小小说。

3、以社会问题为核心,以将军府为社会的大观园和万花筒,以长篇小说之法系统结构小小说。

4、杂糅人文科学、社会科学、自然科学为一体,使作品更有高度、厚度、广度。

 

-----------------------------------

 

    梁小萍小小说十题目录

 

    幸存者

    瞄准

    禁飞区

    新闻旧闻

    三代

    十年

    发生在三楼的大地震

    没有生日的妈妈

    栀子花香

    想念温柔

 

    -----------------------------------

 

  幸存者

 

  这是一场残酷的战斗。

  埃布尔躺在横七竖八的尸体堆里,他还有一丝微弱的喘息,也有知觉,但他动不了。他没有睁开眼睛,他在努力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神经感知环境。确认周围没有异常动静,他睁开了眼睛,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出是什么时辰,空气中夹杂着浓烈的火药和血腥的味道。

  埃布尔不知道战斗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只记得他们部队坚守阵地三天三夜,一个团的兵力最后只剩下一个排。而且从对方部队的火力可以判断出对方的兵力也很薄弱了,对方的援军还没到来的黎明时分,是他们最后也是唯一的突围机会。就在突围时,一个炮弹在埃布尔身边不远处爆炸,他失去了知觉。

  这会儿他醒了,先看看身边的尸体,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战友,他想也许战友都顺利突围了。他也没有看到对方部队的活人,也许对方还没来得及打扫战场,或者说已经打扫过战场了,而他漏网了。埃布尔心里突然有点儿庆幸,在确定暂时安全后,他开始关注自己的身体,他发现自己没有致命伤,只是伤到皮肉,也许是炮弹的强大爆破力震晕了他,突围时没人注意到他其实只是受伤晕了,并没有死。他坚信如果战友知道他还活着,一定不会抛弃他。

  埃布尔挪动一下四肢,似乎还可以动,于是他准备挪到一个相对安全一点儿的地方。这时突然传来了说话声,他赶紧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大脑仔细辨认着声音和方位,原来是对方部队的士兵在打扫战场。他顿时又是一阵绝望,双手下意识在身边摸索,还好,还有一个手榴弹。他想就算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埃布尔没有选择,因为他是一位有信仰的军人,他从没想过当俘虏。

  一个士兵晃悠悠端着枪朝埃布尔这个方向走来,边走边用刺刀拨弄地上的尸体。埃布尔眯着眼睛,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这是一个年轻的士兵,估计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他不禁有点儿惋惜,两个年轻的生命即将消失。这一线惋惜只是一个闪念,在埃布尔的脑子里一晃而过,他的手还是逐渐握紧了手榴弹,小手指慢慢伸进了手榴弹尾部的拉环。士兵走到埃布尔的身边,用刺刀拨拉着他的身体,刀尖划过他的面颊,突然停留在他的胸口,埃布尔睁开眼睛,紧握手榴弹的那只手微微而坚定地举过身体。他双目怒瞪着士兵,士兵显然也被这一突发举动吓着了。他们彼此对视着,他的心脏感觉到刺刀刀尖的锋利,他的小手指也钩紧了手榴弹的拉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还有活的吗?”士兵看着埃布尔,略一停顿,面无表情地说:“没有。”远处的声音发出一声号令:“撤!”士兵回话时一直看着埃布尔,然后把刺刀缓缓从他的胸口拿开,转身走了。埃布尔的手紧紧握着手榴弹,小手指绷紧了手榴弹的拉环,直到阵地上又是空无人声。

  战争结束了。据对方部队宣称,这场战斗取得了重大胜利,全歼敌军一个团。这一个团说的就是埃布尔所在的部队。可是埃布尔还活着,当然这个消息也是埃布尔很久以后才听说的,不过没多久埃布尔就知道自己的战友在那场战斗中全部阵亡,他是唯一的幸存者。可是他却没有向组织说过他生还的这一段经历,一辈子也没说。

  后来,埃布尔渐渐淡忘了这件事。再后来,埃布尔又常常想起这件事,而且越来越清晰。战争是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能活着就是奇迹。埃布尔当时没有想到活。他是军人,一个刚强的军人,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与敌人同归于尽。可是当他听到敌军打扫战场的士兵,面对活着的他却说没有人活着时,他犹豫了。他不知道这个士兵的回答是给了他一次生存机会还是给了士兵自己一次生存机会,但是他确信自己的犹豫给了那个士兵一次机会也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埃布尔不知道那个士兵会不会像他一样活到老,可以安逸地坐在家乡的老榕树下,喝着自己酿造的红葡萄酒,慢慢享受夕阳的落幕,但是他真心希望那个士兵还活着。

 

    ---《小小说选刊》2011年12期

 

  瞄准

 

  炮火硝烟的阵地,战士们正在激战,士兵凯恩却显得格外冷静。

  隐蔽的掩体里,凯恩选择了一个合适的体位和角度,气息平稳、全神贯注盯着狙击步枪的瞄准镜。

  凯恩是一名战地狙击手。

  战场上,凯恩锁定的目标是敌军的指挥官或机枪手。击毙敌军指挥官等于快速切断敌军的神经中枢,击毙机枪手则可以最好地加强区域安全,所以一旦狙击目标锁定,凯恩从不心慈手软。

  每次从战斗开始到结束,凯恩都在寻找狙击目标。定位瞄准,搂动扳机,子弹射出,几百米外的目标顷刻中弹身亡。这一过程迅如雷电,目标完全来不及发出声音。这攸忽而至的死亡,甚至不会让目标感觉到痛苦,因为当一名出色的狙击手搂动扳机,目标也就永远失去了再感觉的机会。

  凯恩是接受过严格训练的狙击手,通常首发便可命中要害,一枪毙命。一时间凯恩成了敌人的噩梦,被对方冠以“冷酷死神”的代名词。但凯恩并不认为自己冷酷,这是战争的需要,是国家的需要,是人民的需要。而且,一名被狙击手锁定的目标,没有感觉没有痛苦的死亡便是最佳的死亡方式。生命的存在有时候就体现在思维和感觉,没有思维的时间,没有感觉的过程,生命的终结就不会有恐惧。能让目标在不知不觉中远离恐惧地死去,这是一名狙击手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凯恩的狙击生涯给他带来了荣誉与地位,也成就了他的英雄形象。

  可凯恩的儿子雷利并不认同父亲的“狙击手思维”。敌人就是敌人,杀戮就是杀戮,还谈什么“死亡道义”?多么虚伪的理论!后来儿子雷利也成了一名军人,也练就了一手好枪法。可是这个时候,战争早已结束,再好的枪法也只能在靶场上过过瘾,没有实战的机会。这一直是雷利的遗憾,他从小就希望自己能亲历战争,内心的英雄情结和对父亲的崇拜需要释放需要验证。这不仅仅是一种理想,还是一种职业的诱惑。

  没有了战争的可能,但是另一个机会出现了。雷利所在的连队接受了一项任务--执行死刑犯枪决。雷利被选定为执行枪手,他的射击成绩和心理素质在连队里是公认最好的。

  庄严的时候即将来临。

  举枪瞄准死刑犯,雷利突然心跳加速,虽然事前也经过模拟训练和心理辅导,但是枪口对着的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距离太近,他几乎可以清楚地听到犯人近乎瘫痪的心跳,甚至触摸到犯人发自内心的恐惧与绝望。

  雷利钩住扳机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仿佛觉得自己忘了怎么开枪。尽管他清楚地知道即将被处死的是一名罪恶滔天的犯人,他还是感受到了来至心灵深处的一种惶恐。一声命令,枪响了,但是子弹显然没有击中要害。没想到这么近的距离,雷利居然失手了!犯人没有当场毙命,躺在地上痛苦挣扎,面部扭曲表情狰狞。雷利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手中的枪也差一点失手掉到了地上。

  这件事过去了很久,雷利心情还是不能平复,他似乎理解了父亲的“狙击手思维”,同时也感觉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怯懦。凯恩告诉他说这不是怯懦,这是一个人的本性。战争的冷酷,只是民族信仰和时势的需要,有时候仅仅只是一种情绪的发泄。

  晚年的凯恩常常拄着拐杖行走在田间野外,小孙子拿着木质小弹弓跑前跑后相随。突然,小孙子发现目标,一群小麻雀在收割过的田间啄食秕谷。小孙子拉弓瞄准,只见凯恩静静地在孙子身后将手中的拐杖向空中一横,以绝对的标准站姿,瞄准麻雀,嘴里发出清脆的一声“砰”,麻雀闻声而飞,小孙子一脸不满扭头望着爷爷。凯恩白胡子一吹,调皮一笑。

    麻雀飞了,飞到树梢上飞到草丛间,叽叽喳喳,似乎在和凯恩对话。凯恩静静听着,微微笑着。

 

  ---《东京文学》2012年8期,《小小说选刊》2012年20期转载

 

  禁飞区

 

  夜幕下,一架隐形侦察机从军事机场起飞了。

  侦察机飞行员安迪已经是第N次飞往邻国执行侦察任务了,根据每次飞行计划和侦察路线,所能拍摄或是了解的情况甚少,安迪非常想再深入一步飞行路线,这样子获取情报的机会也许会更多也会更有价值,但是这是飞行行动不允许的。

  每一次飞行行动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飞行路线都是相对安全的活动区域,毕竟这是窥探别国的领空。虽说隐形侦察机具有很强的隐身能力,但凡事都不是绝对的,隐形飞机同时也具有速度慢、易暴露和被对方击落等缺点,一时还无法承担更为艰巨的侦察和作战任务,所以每一次侦察行动都要力求做到万无一失。安迪是军人,他明白军人的职责,清楚纪律的严明,这不容一丝懈怠。

  如果安迪贸然行动,进入了对方的雷达高防御区域,就极有可能被对方雷达发现的可能,同时也会有被对方击落的可能。这样子,非但侦察的目的没有达到,而且一旦行动失败,不但会影响两国的外交关系,同时也会助长对方的气焰,所以每次侦查行动,上级部署都会根据掌握的具体情报详细设定一个侦查禁飞区。

  每一次行动的飞行任务大致相同,但是侦察禁飞区却略有不同,安迪每次飞到禁飞区的临界上空,都会莫名有一种冲动,这是内心的躁动和不安,更是一种新鲜或是一种诱惑。安迪好几次都一闪念,抑制不住想飞入禁飞区一探究竟,安迪心里不满足这样子一次又一次无谓的侦察。安迪是位年轻的军人,他对自己的信仰有一种狂热的信奉和追求,他想冒险尝试,如果成功无疑就是自我最好的印证,也可以说是内心深处一种个人英雄主义在作祟吧。

  但是每一次想冒险的念头一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也会相伴出现,这个女人是爱丽娜,安迪的妻子,一个美丽的女人。安迪万一有个闪失,爱丽娜怎么办?安迪和爱丽娜新婚不久,而且十分恩爱,安迪怕爱丽娜伤心,其实他心里更忍受不了爱丽娜将来会另嫁他人。

  安迪是在一个周末的军人舞会上和爱丽娜相识的,那天,安迪刚下战机就被战友拖去了舞会,一身飞行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来,潇洒的军装更衬托出了安迪硬朗的男人本色,一下子就吸引了爱丽娜的爱慕。

  爱丽娜爱上了安迪,也爱上了安迪一身帅气的飞行服,爱丽娜想象中的飞行工作是浪漫的是洒脱的。可是婚后没多久,爱丽娜就从幻想中回到了现实,她发现飞行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浪漫,尤其是安迪的工作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洒脱。安迪一执行任务就是封闭管理,十天半月也没有一点讯息,尽管安迪在家时对爱丽娜关爱有加,但是安迪一走,爱丽娜内心还是忍不住的寂寥。一开始,安迪有任务时,爱丽娜总是独自在家等待,后来爱丽娜就会到附近的酒吧去喝酒解闷,再后来爱丽娜会去跳舞,她舞动着曼妙的身姿,不知疲倦地渲泄着。

  爱丽娜向来是一个做事有度的女人,也许就是这个“度”让爱丽娜的美丽多了一份高贵。男人喜欢漂亮的女人,尤其动心于有气质的女人。爱丽娜的美丽诱惑着男人,男人的殷勤同时也在一点点摧毁爱丽娜的坚持。有时候爱丽娜被拥在舞伴的怀中舞动时,她会情不自禁轻嗅陌生男人的气息。这时爱丽娜会想到安迪,于是心里又会一阵自责,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谁又能保证爱丽娜不去尝试一下诱惑的感觉呢!

  时间在流逝,欲望在膨胀。

  那一夜。

  安迪又飞了。

  爱丽娜又去了酒吧。

  天明了。

  安迪这一次没有飞回来。

  爱丽娜这一次一夜未归。

  第三天,邻国发布新闻,报道声称一架隐身侦察机入侵领空,雷达及时捕获讯息,成功拦截并击落该机,飞行员同归于尽。

  一个月后,修道院多了一名修女,她是爱丽娜。她在忏悔,她在自责,她觉得是自己的放纵导致了安迪的离开,其实这一切并不关她的事,她心里也清楚安迪的死与她无关,可是她还是固执地认为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也许这一辈子,爱丽娜都要呆在修道院了,她为自己的心设定了禁飞区。

    其实根据侦察机被击落的地点,可以清楚地知道安迪这一次终于抵制不了自己内心的躁动和诱惑,安迪飞进了侦察禁飞区。

 

     ---《百花园》中外读点2011年7月

 

  新闻旧闻

 

  90岁的刘姥姥走了,留下一份遗嘱:水葬。

  这事一时间成了大院的新闻,不管是老年人还是年轻人,这些天都在有意无意地议论。

  刘姥姥是位普普通通的老人,普通到即便同住一个大院多年,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名字。那天大院收发室门口的墙上贴出了刘美凤的讣告,人们还不清楚刘美凤是谁。

  男女老少进出大院,看到讣告都会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心里寻思“刘美凤”这个人,这似乎是个陌生的名字。

  有人冷不丁问一句:“刘美凤是谁?”马上会有熟知大院人员的收发室大伯接话:“就是那个刘姥姥。”

  “哪个刘姥姥?”

  “五号楼王佳的妈,王佳的儿子叫小强的,小强的姥姥。”

  拐了一大圈的弯子,终于对上号了,于是大家的神情似有明白,然后散了,各走各道,各忙各事。

  “刘美凤”,多么美丽的一个名字。还是叫刘姥姥吧!这么叫着听起来还算熟悉,至少还会让人联想到《红楼梦》里那个刘姥姥。毕竟现在要不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谁还会对陌生人的故事感兴趣?一个普通人,也许一张讣告就算人生最后的通知了。不知道是现在的人太多了,还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淡薄了。大院并不大,人也不算多,但是谁家添丁少口,大院里似乎也没有多大动静。

  像在以前,谁家添了宝宝,会挨家挨户送红鸡蛋,彼此感受和收获到的是一片喜气。如今也许谁家宝宝满月抱出了门,你才知道人家有了喜事。而且你也不会为别人感到多少欣喜,只不过还要碍于情面,面带虚虚的笑容走上前看着宝宝夸赞几句。可怜新生小宝宝清澈澈的眼睛看着你,就要面对人世间最真实的虚伪,说不定还会不知就里回报你一个天真的笑容。如今为什么那么多虚伪的人,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初的启蒙教育吧!再比如过去谁家出了点啥事,大院相熟不相熟的人都会来帮忙,而今人们也来,却好像机械式地走一个程序,更多的仅仅是还人情的问题。

  刘姥姥生前就是一位不起眼的老人,还是姑娘嫁到大院生了孩子后,才跟着来到大院带外孙的。后来年老了又瘫痪在家几年,所以大院里很多人都不太熟悉她,也记不住她最后的模样了。说起来,大院里很多老人就算有印象,一般不是冠以孩子的妈妈,要不就是孙子奶奶、姥姥的名称。只不过让大家最意外的是,90岁的刘姥姥居然会选择水葬。

  “水葬”,一个很新式的葬礼,这种形式也没有什么特别,就是一个观念问题。主要是一位90岁的老人能有这种意愿,大家就感觉老人的思想不一般了。毕竟90岁的老人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从小受到的是传统教育,加上自古以来根深蒂固的风俗。一位90岁的老人能有这么新式的观念,在大多数人的眼里,特别是年轻人的眼里实属意外,这似乎代表了一个人的思想高度和境界,而且听说刘姥姥家乡的老宅坟地相当有气派。

  听到大家对于刘姥姥的赞誉,大院王奶奶的心里一再质疑。王奶奶和刘姥姥生前是老姐妹,一同生活了大半辈子。王奶奶絮絮叨叨,说什么刘姥姥根本不是境界高,也不是思想多么好,而是骨子里就没改造好,要不是念在多年老姐妹分儿上,早把刘姥姥那点破事说了。王奶奶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深深感慨:“这人的思想还真是顽固不化,走了还弄这一码子事。”

  年轻人听不惯了,瞧瞧人家刘姥姥的思想,这是为了子孙后代造福的好事,你不赞同就算了,说什么风凉话。

  王奶奶听了急了,一直憋在肚子里的陈年往事终于蹦了出来:“你们知道个什么,刘姥姥的老头子是个国民党军官,当年坐军舰逃离大陆去台湾时,军舰在大海里被共产党的大炮给打沉了,结果死在了大海里。当时国民党部队逃跑得急,没带上刘姥姥,要不然她也早死在大海里了。后来刘姥姥因为是国民党军官家属还被送去劳教农场劳教了几年,我看她当年就没改造好。要不是她老头子死在海里,她才不会把自己一把老骨头扔大海里呢!她根本不是什么思想进步,她就是找她老头子去了。”

  年轻人听说了,禁不住一个个露出满脸的诧异。王奶奶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解释,不管老姐妹的情意如何,这个立场问题还是要鲜明的。

  于是在一片唏嘘声中,年轻人说:“感人!”

  王奶奶一听心又乱了,忙说:“有什么感人的,她老头子是国民党!”

  年轻人看着白发苍苍的王奶奶,笑笑说:“您老不懂,这是感情!”说完,年轻人就走了。

  王奶奶望着远去的年轻人,有点愣神:“我不懂,你们懂,你们这些年轻人懂什么感情啊?”

 

    ---《东京文学》2012年第8期,《小小说选刊》2012年21期选载

 

  三代

 

  1945年初冬,三叔参军一走就没了音信,一直到解放后三婶才收到部队寄来的一张三叔的烈士证书。

  “小兰她爹在什么地方打仗死的?怎么死的?死在哪里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个坟头?她爹参军走时小兰才两岁,连她爹的摸样都记不住啊!……”三婶子就坐在自家的茅屋土炕上哭着说着,整整哭了三天三宿都没出屋。

  第四天,三婶子把三叔的旧衣裳全都找出来,一件不落整整齐齐叠好,又找出一块大红被面包裹好,请人在村东头的东山坡地给三叔做了一个衣冠墓。那时候军烈属的待遇也没有什么,家里没了男人又带着孩子,三婶子的日子过得着实艰难。日子艰难也倒罢了,一个女人心里没有主心骨,更没有了盼头,那才叫一个真正的苦啊!三婶子一想三叔了就自己跑到坟上哭,旁人听着看着都叹一声。有一天三婶子哭着哭着突然不哭了,她心想:哭个什么劲啊,坟里不就是一堆衣裳吗?可怜男人生前还没一件好衣裳。想到这,三婶子又忍不住要掉泪,可是这泪硬生生又让三婶子咽了下去。从那以后每逢清明时节,三婶子才去给三叔上上坟烧烧纸念叨念叨。

  1965年春上,村里来了一个军官媳妇回娘家,那媳妇是三婶子本村同宗的姐妹。她男人是邻村的,当年和三叔一同出去当兵,后来人家战场上立了功如今都是军官了,那媳妇也早就带着孩子随军到了部队,听说还在部队当了什么家属主任还能识文断字了。三婶子看看打扮光鲜的媳妇再瞧瞧自家,不由心里一阵难受。当天晚上三婶子就找那媳妇去了,三婶子对那媳妇说:“妹子,你看你姐我过的这是啥日子啊,咱家小兰也不小了,你在部队上给小兰找个人家吧。”

  那时候部队多在偏僻的山区,接触外界相对少,没成家的军官多着呢。媳妇回去没多久就捎信来了,说给小兰找了一个张军医,外乡人,就是岁数大点个子不太高,要是愿意人家就寄路费来让小兰过去。三婶子说人是哪里的、长得好孬不要紧,只要人好、对小兰好就行,让那媳妇看着做主定下吧。不久那位张军医就把路费寄来了,并说明多少钱就够到部队的路费了,剩下的钱给三婶子留下先用着,以后还会寄生活费。三婶子对小兰说:“我看这人办事懂事呢,到了那里,你好好对人家。”那年冬天没等过年小兰就去部队结了婚,第二年冬天小兰就生了一个大胖闺女取名妞妞。后来小兰又在部队服务社上了班,三婶子也离开老家去部队帮忙带外孙,军医女婿对三婶子又孝敬,三婶子看着小兰的小日子,这心里知足了。

  1967年夏,一场山火突如其来,部队紧急出动救火,谁知张军医为了抢救战友就没有从火场再出来。三婶子一下子又塌了天,看着小兰不吃不喝只管搂着妞妞哭,三婶子心里悔啊,自己当初怎么给小兰又找了一个军人呢,自己受的苦还不够吗。三婶子一抹老泪对小兰说:“都怪娘,当初只看到了军人的好,忘了自家的苦了。咱没这命,回吧,回老家,这里不是咱待的地方。”小兰说:“我不回。”最后三婶子还是拗不过小兰也没回老家,在部队帮小兰带着妞妞。小兰在部队服务社上班有收入,妞妞是烈士子女,每月还有20元生活费,日子不宽裕也够生活。

  1985年,妞妞高中毕业考大学,部队一般大的孩子都当兵了,妞妞是烈士子女又有优先条件,三婶子又动心了,对小兰说:“咱家还是要有一个军人的,毕竟他姥爷和爸爸都是军人。”可是小兰坚决不同意妞妞当兵。三婶子说:“当年让你离开部队,你不走,可是又不让妞妞当兵,你是怎么想的?“小兰说:“没想什么,我们家妞妞就是考不上大学,去工厂当工人也不当兵。”三婶子看着憔悴的小兰不说话了,这些年小兰苦啊!别人不知道这苦,三婶子懂,她知道小兰心里有个结,这个结也在她心里。

    妞妞没有当工人,而是顺利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又顺利进入了政府部门工作,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小兰也多了笑容。有一天,妞妞突然带着一个男孩子回到了家,说是自己的男朋友,这男孩子居然是一位小军官。全家人看着这个小军人真是打心里喜欢,小兰乐得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最高兴的要数年迈的三婶子,嘴里唠叨来唠叨去只有一句话:“咱们家又有了一个小军人了。”

 

    ---《百花园》小小说原创版2011年7月

 

  十年

 

  今天你接了一个电话,脸上露出少女的羞涩。

  电话带来了三天后同学毕业十年聚会的消息,也把你带回了青春洋溢的学生时代,那时候的你清纯靓丽、才华横溢,男生倾慕女生羡慕。

  你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看着自己,看头发、看眉毛、看眼睛,你甚至嘟嘟嘴看看自己淘气的模样,随即又来一个浅笑挂在嘴角,验证笑容是否还有当年的妩媚,十年了,你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仔细地看自己。

  然后你去了美发店,你对老板说你要参加一个聚会,要做一个合适的发型。你说直发已经不适合你的年龄,头发要烫成卷发,但不能太卷,太卷了老气;也不能太短,太短了没气质。最好烫成大波浪,斜斜的刘海有点卷有点飘,顺着耳鬓融入大波浪的长发。

  老板说:“你对发型很有研究,这样的你看着年轻洋气。”

  你嫣然一笑,你需要一个时尚的形象面对你的同学。

  第二天你去逛了商场。你试穿着一眼看上去有感觉的服装,你说服装是用感觉选的,选服装就像朋友一见钟情的缘分,有感觉才试穿,试穿只是为了大小的合适度。你说女人到了一定年纪,选服装的第一原则就是要选比自己年龄小十岁的服饰,小十岁的服饰不是单纯的流行款,而是需要考虑款式与你身份的符合、色彩与你肤色的协调,再者衣料的选择和做工的考究往往直接代表着你的审美。

  你为自己选了一款黑白涂鸦风格的连衣裙。涂鸦是今年的流行款,张扬又不失典雅,重要的是,错乱的图案和黑白色彩可以更好地掩饰你已微胖的腰身。你又配了一款同色调的手袋,选了一双白色软羊皮平底鞋。端庄、亲和、知性,是你为自己目前形象做的定位。

  第三天你出现在聚会现场的那一刻,你从同学的眼里看到了一道闪亮,你知道你成功打造了自己。

  同学聚会有个节目,就是每个同学要陈述自己的青春十年。同学一致要求你最后一个发言,同学们说你发言了他们就没说话的分儿了,就如当年一开班级晚会你总是抢尽了风头。你听了莞尔一笑,默坐一边。

  廖飞是你的同桌。当年他和你一起报考公务员,你当选他落选。于是他各地奔波找工作,再后来自己创业,如今已拥有自己的公司,这么多年一直关注你的消息,可是你好像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这次同学聚会就是他发起的,他一联系同学才发现你不仅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还从同学们的视线里消失了,他费尽周折才打听到了你父母家的电话,没想到是你接的电话。他看着你,话语带着激动。你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你看得出他眼里还有残余的感情。

  王佳说她一听说同学要聚会了,心里既兴奋又忐忑,想起了当年的班级元旦晚会,想起了你。你一首歌连着一首歌地唱疯了,可是那时候的她居然连一首歌都唱不全。这些年她还是唱不全一首歌,可是她已经不勉强自己了。现在的她很满足,有一个疼爱自己的老公,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最高兴的是女儿很有音乐天赋。王佳说到女儿会唱歌时,呵呵笑着看着你。你也笑,笑容宛若王佳的一般幸福。

  同学在说,你在听,十年前你在同学的眼里那么耀眼,十年来你却消失在同学的视野,你是他们这十年的一个谜?

  十年的时光让他们没有了年轻的沉默,当年的话藏在心里,今天的话摆在面前,你还要笑着听下去吗?不不不,该你说话了,最后一个发言的就是你了。

  你站起身,微笑着说,说你再次看到同学们,真好!同学们都有事业有家庭,真好!这一切你都没有。你的眼睛看到了同学的惊讶,你继续说,说你当年进入机关工作一直很顺利,可是没多久你父亲病重,接着你母亲瘫痪。你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于是你辞职回家照顾老人。这十年你和父母在一起,前不久两位老人相继离去,你很伤心。至于今后,你准备找工作或者自己干点什么,重新开始吧。

  你说完了,同学们说真没想到他们心目中最羡慕的你……你的青春十年是这样度过的,人生原来永远没有完美!

    你说你陪伴了父母生命最后十年的每一天,你没有遗憾。你说你今天看见大家很开心,感觉自己的悲伤已经走远。你笑了,很妩媚,一如十年前青春的脸。

 

    ---《小小说选刊》2011年12期

 

  发生在三楼的大地震

 

  地震来临的前一天没有一点儿征兆。

  早上七点我出了家门,到了机关大院先去食堂吃早饭,单身汉的我一日三餐几乎都在单位解决了。

  买饭时遇见人事科张科长,我赶紧打招呼抢着给他刷了饭卡。像我这样的小科员随时都要有眼色。

  吃过早饭我去单位对面的公园锻炼,远远看见局里五位副局长中私下排名第一的刘副局长也在锻炼。我心想在官场没有权利,至少要有一个好身体。

  八点二十分我准时走进办公大楼,经过收发室拿上本科的报纸,等电梯时碰见财务科马科长,马科长见我手里拿着的报纸就说,他们科小王一病假他就老是忘拿报纸,我一听赶紧说我去拿。像我这样的小科员随时都要勤快。

  我拐回收发室拿了财务科的报纸,电梯已经开了,于是我走楼梯先到三楼把报纸给财务科马科长送去,并说小王回来之前这活我包了。财务科右边是人事科,左边是局办公室,局办公室对门就是局长办公室。

  出了财务科的门,我看了一眼斜对面紧闭的局长办公室大门,又扭头看了一眼局办公室敞开的大门,早就等在局办公室准备给局长汇报工作的科长们正和办公室高主任套近乎。三楼是我们局的心脏,想想机关办公室的安排就和单位分房是一个道理。

  怎么突然想到这些?这些都和我这个小科员不沾边。我自嘲着笑笑,继续等电梯上七楼办公室。科长还没来。自从科长去年竞选落选后消沉多了。我似乎也被传染了--科长上不去,我哪有希望?

  科长一上午都没来,我在食堂吃过中饭就回办公室午休。蜷缩在办公室小小的双人沙发上怎么都睡不着,于是打开电脑,斜靠着沙发看电影《唐山大地震》。听说这部片子拍得不错,一看果然,看着看着我都流泪了。

  突然感觉头晕,天在旋地在摇,听见外面有人喧哗:“地震了!”

  我的脑子一下子从电影中清醒过来:地震了!跑!

  跑到电梯间,不行,电梯危险!跑到楼梯间,三步并两步蹿到三楼,正要往下跑时,我脑子一闪,转身冲向三楼楼道,经过人事科没停,经过财务科没停,经过局办公室没停,直接冲向局长办公室。一路狂奔的我想着如何一脚踹开局长的大门,如何拉起惊魂未定的局长就跑。可是仅仅看了一眼紧闭的局长办公室大门,我就转身离开了,快速直冲下楼,跑到楼外的空旷地带,惊恐地看着办公大楼咯咯作响摇摆坍塌,科长们和局长一个个鬼哭狼嚎喊救命。

  我歇斯底里大喊一声:“地震了!”

  “哎!醒醒!几点了还在睡。”

  我睁开眼,看见科长皱着眉头。我听见自个心跳得厉害,还听见《唐山大地震》里徐帆在说:“没了才知道什么是没了!”

  科长说:“你下午去二级单位送几份文件,然后就直接下班吧。”

  和我一起进局系统的还有一个同学就在局二级机构,办完公事我们就一起去喝酒,同样境遇的我俩一醉方休。

  第二天一醒都快八点了,我匆匆赶到单位,等电梯时碰见刘副局长,我打着招呼,刘副局长满面红光面带微笑,看来平时注重锻炼身体果然精神面貌不一样。我直奔七楼,看见科长已经在办公室了,正在整理一摞摞的文件。

  科长一见我就说:“地震了!”

  我一愣,随后不好意思笑了,说:“我昨天做梦了,今天科长还笑话我呢!”

  科长又说:“真的地震了!”

  我左右看看,哪儿都好好的。我看科长有点犯迷糊了。

  科长眼神有点儿神秘,压低声音说:“昨晚三楼地震了,局长突然被双规了,办公室主任、人事科长、财务科长也一同被请进去协助调查了。没想到官场大地震的威力和迅猛丝毫不逊色于自然界的大地震。”

  我正感叹世事难料,转念一想,怪不得一早就看见刘副局长面带喜色,我们科长也早早上班处理最近积压的工作。上面的人下去了,下面的人就有希望了,要是科长上去了,那我不是也有希望了?

    我精神一振,感觉浑身顿时充满了力量,这时想起《唐山大地震》里徐帆说的一句话:“没了才知道什么是没了!”我给这句话改了改:没了才知道什么是有了!

 

    ---《小小说选刊》2011年12期

 

  没有生日的妈妈

 

  妈妈说她的生日是大年初一,我小时候特别羡慕妈妈的生日。

  我心想姥姥一定最偏爱妈妈,所以才挑了一个那么喜庆的日子给妈妈做生日。我曾稚气地对妈妈说:“妈妈怎么不学姥姥也把我生在大年初一呢?那样子我就和妈妈一起过年过生日了。”

  妈妈说:“大人过什么生日,生日就是一个记号。”

  每年过年前一个月,妈妈就开始给我们兄妹几个准备新衣服,七十年代按定量凭布票买布,妈妈攒了一年的布票也不够给我们每一个孩子都做一套新衣服,只好是大孩子穿新鞋子,小孩子穿新衣服,因为大孩子喜欢新鞋子,小孩子都偏爱新衣服,妈妈总是尽量满足我们每一个人的喜好。忙完了我们小孩子,妈妈还要办年货大扫除,洗洗涮涮就到了年二十九,年三十准备年夜饭、守岁放炮。大年初一清早吃饺子,大人们招呼亲朋好友、左邻右舍走亲拜年,我们小孩子也都结伴玩耍嬉闹,妈妈的生日就和节日一起过了,谁也没有刻意地给妈妈过生日,其实到了过年那时候大家一忙一玩,都忘了妈妈过生日这一回事了。

  一年年的过得真快,后来我到外地上学,每年假期都会回家过春节,而且长大了也知道给家里带一些当地特产做年货。那天我在商场买特产,路过一个柜台时,我随意瞟了一眼就走不动了,那条围巾好美!真丝面料,淡淡的湖蓝底色,盛开着朵朵洁白的栀子花。看到栀子花想到了妈妈,妈妈最喜欢栀子花了。我突然想到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就从来没有给妈妈过个生日呢?妈妈的生日不是比过年更重要,我心里一下子内疚起来,我买下了那条丝巾,请售货员用包装盒装好,还特意在包装盒上用粉红丝带做了一朵花,准备春节回家时给妈妈一个惊喜,这还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给妈妈买生日礼物。

  大年初一,我把生日礼物送给妈妈,妈妈接到礼物时表情很惊讶,我看着有点失望,我还以为妈妈收到礼物会很惊喜呢!可是我转念一想,心里却又更内疚了,从来没有过生日的妈妈自然也从来没有收到过礼物,我的老妈居然连享受收礼物的快乐都不会啊!妈妈拿出围巾看了又看,对我说围巾真好看,这花跟真的一样。说着妈妈脸上露出了笑容,看到妈妈高兴了,我也特别开心,原本的内疚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我说:“妈妈,我以后每年都会给你过生日。”

  妈妈说:“过一个生日就行了,以后不用买礼物了,今天不是妈妈的生日。”

  我说:“妈妈不是说大年初一是你的生日吗?”

  妈妈说:“我没有生日。”

  我很纳闷,说:“妈妈怎么会没有生日呢?那么大年初一是谁的生日?”

  妈妈说:“你姥爷姥姥把妈妈的生日忘记了,妈妈说大年初一是生日只是为了记住自己多少岁了。”

  没想到我一直以为最受姥爷姥姥偏爱的妈妈原来那么可怜,居然连个生日都没有。姥爷姥姥在世的时候,妈妈对他们那么孝顺,再说又不是孩子多,他们一共就妈妈和舅舅两个孩子,哪有父母记不住孩子生日的。我还记得原来每次舅舅过生日,姥爷姥姥都会提前好多日子就嘱咐我们,到时候一定要回老家给舅舅过生日。说到这,我仔细搜索了一下记忆,好像原来过年,姥爷姥姥还真的都没提过妈妈生日这一回事。我真是越想越气愤,他们太重男轻女了,为什么单单只忘了妈妈的生日,舅舅的生日却忘不了。

  我很生气,妈妈反倒没什么,对我说:“不是你想的这样的。你姥姥一共生了9个孩子,旧社会家里穷又赶上天灾,9个孩子死了7个,最大的都养到5岁还是病死了。有一回,一天就死了两个孩子,可怜你姥姥每次提起来都伤透了心,最后只剩下我和你舅舅两个。你舅舅还算好,一生下来就挺壮实的,我就不行了,一出生就很弱,你姥爷姥姥就听老辈人说啊,说孩子出生如果不记生辰,小鬼就叫不去了,于是他们就一直说我没有生的时辰。后来我也问过他们,我说那都是迷信,告诉我生辰吧,可是他们就是不说,也不知道他们是迷信不愿意说呢,还是天长日久真的把妈妈的生日忘记了。”

  我那一股脑子的怨气早就被妈妈的一番话说没了,姥爷姥姥还是非常疼爱我妈妈的,只是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他们是怕失去自己的孩子。

    以后的日子,我也没再给妈妈过生日。不是因为妈妈没有生日就不过了,而是我看着妈妈越来越苍老,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我心里突然害怕了,我倒真希望迷信不是迷信,就如老辈人说的那样:没有生辰,小鬼叫不去。我也怕,怕有一天会失去我亲爱的老妈啊!

 

    ---《百花园》中外读点2011年6月

 

  栀子花香

                 

  清晨,小主惊喜的发现小院中的老栀子花开花了。

  小主自记事起,自家小院就有了栀子花,栀子花一共两棵,每棵都有一人高。一棵在母亲两年前故去的五月,无缘无故枯萎了,剩下的一棵一直蔫蔫的,任凭小主百般呵护,去年也没开一朵花。

  在部队大院,谁都知道小主家的这两棵栀子花,海南岛种栀子花的不多,尤其像这么大棵的栀子花更是少见,栀子花花气袭人惹人爱,谁走到小主家门口都忍不住夸一声:“好花!”小主妈妈非常宝贝这两棵栀子花,门口两边的土地上一边一棵,占据院子最好的位子,平日里浇水施肥悉心照料着。小主妈妈爱花出了名,但是从不吝啬栀子花的花朵,有谁喜欢尽管来采摘,每逢雨季,妈妈还会嫁接许多小栀子花苗,分送给喜爱栀子花的邻居和朋友。每次人家来家中要花苗,小主妈妈总是不厌其烦跟人家说怎么种植栀子花,好像孩子离开母亲一样的不放心。

  年轻时的小主妈妈很美,留着一头长发,头发从中间分成两股梳成两个辫子,然后在辫子发根处用辫子梢左右交错穿插,一会就在脑后盘成了一个编花发髻,发髻有点垂,侧面尤其好看,古典而优雅。栀子花盛开的清晨,小主妈妈盘好头发,就会走到小院里,选一朵半开的栀子花摘下,把花悄悄藏在盘好的发髻中。不管是去上班工作,还是在家做家务,每天清晨妈妈都会摘一朵栀子花藏在发髻里,于是一整天妈妈走到哪里都会带来一缕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芬芳。每到夜幕降临,暗暗的灯光下,年幼的小主喜欢依偎在妈妈怀中,看着爸爸把妈妈的长发放下,满屋子都是丝丝缕缕的栀子花香。妈妈盘头的习惯一直保持到五十岁,后来妈妈得了关节炎手臂打不了弯,没法自己盘头了就剪成了短发。

  小主是妈妈最小的孩子,生小主那年,小主妈妈都三十多岁了,妈妈非常疼爱小主,小主也非常依恋妈妈。妈妈喜欢搂着小主说过去,说起老家清水河边的那片竹林,说起老屋窗前那棵栀子花,妈妈说那还是她当小姑娘时种下的栀子花。有时候妈妈还会说起小主的姥姥,小主的姥姥也是很大年纪才有的小主妈妈,小主没有见过姥姥,姥姥很早就去世了,妈妈嘴里的姥姥是个脾气厉害、裹着小脚、思想顽固的小老太太。姥姥不让女孩时的妈妈上学,学校的老师找到了家里劝姥姥让妈妈去上学,姥姥说:“上学可以,不准在家吃饭。”妈妈每次说到这一句都特别伤心,说姥姥太狠了,那时候还是旧社会,自己一个姑娘家,不在家吃饭到哪里吃饭,这是逼着自己上不了学啊!姥姥说女孩子不能读书,读书把心读大了读野了就管不住了,还一心想把妈妈嫁给村中的富豪过舒服的日子。妈妈一气离开了家,后来跟着部队参军走了。这之后部队天南海北行军,妈妈一直没有机会回老家看看,直到解放后,当母亲一身戎装再次回到老家时,姥姥已过世了。从那以后母亲就再也没回过老家,从那时家里就有了两棵小栀子花。有一天早上,小主看着妈妈盘头,冷不丁问妈妈:“妈妈恨姥姥吗?”妈妈看看小主笑了笑,没有说话,随手摘了一朵栀子花,慢慢窝在发髻里不露一丝痕迹。

  前年小主妈妈故去,小主遵照妈妈遗愿把妈妈的骨灰送回老家,在老家的院子里看到了还一直保留下来的老屋,可是在老屋的窗前,小主并没有看到妈妈一直念叨的栀子花。小主想着过了这么多年了,谁还会在乎妈妈的栀子花呢?当小主第一次站在姥姥的坟前,小主看见姥姥的坟前竟然有一棵栀子花,这是一棵苍老的栀子花,比自家院里那棵还要苍老。当时正值栀子花期,满树栀子花散发着熟悉的气息,小主一时看呆了。小主问随行的老家的舅舅:“姥姥也喜欢栀子花?”舅舅说:“你姥姥说,你妈妈最喜欢栀子花。你妈妈小时候就在老家院里种了一棵栀子花,后来你妈妈私自离开了家,你姥姥一想你妈妈就跳着小脚、指着栀子花骂你妈妈狠心,居然走了就不回家了。再后来你姥姥病重,临终前交代把这棵栀子花一定要栽在她的坟前。这就是你妈妈从小种的那棵栀子花,你妈妈当年回来时,听说你姥姥已经去世都没流一滴泪,可是看到你姥姥坟前的栀子花,一句话不说,嚎啕大哭,你妈妈和你姥姥的脾气一样倔强啊!”

    一缕晨风吹醒了小主的思绪,小主俯下身闻了闻栀子花香,她知道这棵栀子花的妈妈在哪里。小主轻轻长发盘起,一朵盛开的栀子花悄悄藏在发丝间。

 

    ---《百花园》中外读点2011年7月

 

  想念温柔

                   

  我是个顽皮的孩子,还没上学妈妈就给我做了一个小书包,买了田字本和铅笔橡皮,让我安安静静呆在家里学写字。

  小书包是妈妈用海南黎族黑色织锦自己踏缝纫机做的,书包正面还用红色绒线绣了一个红五星。我特别喜欢这个小书包,我把本子和文具一股脑从书包里倒出来,把心爱的小人书一本本整整齐齐放入书包,然后斜背在肩上,乘妈妈不注意溜出了家门。

  我跑到部队大院的小树林,脚上的小布鞋踢到一边,光着小脚丫三下两下就爬上了高高的石榴树,选好一处结实的大树杈坐下来,把小书包挂在一边的小树杈上,然后开始看小人书。看书看厌了就顺手在树上摘个青涩的小石榴咬一口,再瞄准树下跳皮筋的小丫头砸下去。小丫头被小石榴砸得直叫痛,我咧着豁牙的嘴笑嘻嘻,她们拿我没办法,小丫头不敢上树,可是没一会功夫,妈妈就被她们找来了。妈妈叉着腰在树下朝我大吼一声,绝对的河东狮吼,于是我立马下了树,捡起我的小布鞋拎着,乖乖跟着妈妈回家,那些小丫头也被妈妈的厉声吓了一跳,不敢再告状了。我长大后对妈妈说,你小时候那么大声吼我,像老虎一样,你就不怕我吓得从树上掉下来,妈妈语气很肯定地说:“不会!虎妈无犬妞!”

  虎妈!是的,我的妈妈是虎妈,不是说妈妈的嗓门大就是虎妈,而是我的妈妈真厉害。比如说我的哥哥要去当兵,身体和政审都过关了,可是最后名单却没有哥哥的名字,妈妈一打听原来是部队某一位领导走了后门,让自己体检没过关的孩子占用了哥哥的名额。要是换了别人,也许就听之任之了,谁让人家是领导呢。可是算他倒霉,遇见了我虎妈,妈妈直接找到了部队的司令员说明情况,并且说得有理有据:第一孩子响应国家号召当兵要支持,而且完全符合征兵的任何条件;第二某领导身为国家部队干部徇私舞弊,知法犯法;第三……妈妈一一列举了数十条,说得司令员当下就表态一定要调查清楚此事。妈妈离开司令员的办公室并没有回家,而是走到那位走后门的领导家门口,对着他家破口大骂,说他愧为国家干部,说他徇私舞弊,说他丧尽天良……其实妈妈这不叫“骂”,因为没有一个脏字,这叫“说”,说得理直气壮,气势如虹,直说得部队全大院人都听到了,许多人走出家门来看热闹,还有人来劝妈妈不要再说了,可是妈妈不理睬继续说,直到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妈妈住口了。周围旁观的人很多,表情似有意犹未尽,可是妈妈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一转身自顾自回了家,淘了米做了饭,炒了菜煲了汤,吃了两碗米饭喝了三碗汤,然后舒了一口气说:“骂架真是个体力活,累死我了。”

  后来我上学了,要是有人欺负我,我可不像小丫头一样没出息跑去找老师告状,我直接反击,打不过也打,经常是鼻青脸肿的回到家。妈妈说:“没见过你这样调皮的女孩子,女孩子温柔才好。”我不服气,说:“妈妈厉害不就很好,谁都不敢惹你,你不是说过不要怕别人欺负,要越战越勇吗?”这话免不了又挨妈妈一顿训,可是妈妈又会特意多做一点好吃的饭菜让我多吃点。妈妈说的还真是,骂架是个体力活,打架更累,我饿极了,比平时多吃了好多饭。

  随着我的成长,耳边时时传来妈妈不厌其烦的唠叨:女孩子说话要语气轻柔;走路要姿态轻盈;待人接物要谦和……终于有一天我忍无可忍,大声对妈妈说:“你自己一点不温柔,还逼着人家温柔,我不温柔也是你的遗传。”

  妈妈没有搭理我,低着头边干活边说:“妈妈小时候家里穷,你姥姥给我做不起花布裳,只能赶集时买些碎花布头给我做双鞋,我穿上花布鞋走在小伙伴堆里感觉真美。后来啊,我遇见了你爸爸,你爸爸是个孤儿,从小在地主家帮工,后来当了兵又南征北战的,就是当了军官也没有什么家当。我们结婚的时候,你爸爸买不了好首饰,就给我买了一支银簪子为我盘起一头长头。还记得你爸爸第一次帮我盘头插银簪子那傻样,我感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妈妈说话间,情不自禁“扑哧”一笑,我想妈妈一定又想起当年爸爸那副傻样吧,怪不得妈妈一把年纪了还一直留着长发,这在周围同龄的女人中很少见的。

  这时妈妈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异常温柔,说:“可怜你爸爸那年救火牺牲时,你才6岁,你两个哥哥也不过10岁,我带着你们兄妹三,我要是再温柔还怎么活?”

    我的目光越过妈妈的眼睛,看着妈妈那一头盘起的花白头发,斜斜地插着一支老银簪,摇摇欲坠。

 

    ---《百花园》中外读点2011年7月

  

从系列到系统
 ----在赵明宇元城系列小小说作品研讨会上的发言
 

读了明宇的《元城故事》,《跑龙套》两本小小说集,感觉在结构上最大的特点是以人物统领乡村社会。应该说,这种结构方法在小小说作家的系列小小说中在起点上是有优势的,是由扁平结构单一结构趋向浑圆结构立体结构的。

以《水浒传》和《三国演义》为例,《水浒传》总体上是两个利益集团的斗争,是非此即彼的两条线,两大系列,相对扁平单一;而《三国演义》是三个利益集团的斗争,是三条线,三角关系,人物牵一带百,纵横交错,浑圆立体,涉及三国斗争的方方面面,边边角角。故在结构上的浑厚和广阔度上,《三国演义》似摩天大厦,建筑群,青藏高原,大江东去;《水浒传》则似一般的楼宇,民居,平原和小桥流水,在气象上,宏阔上,博大精深上,不可与《三国演义》同日而语。而由于结构的区别,起点的区别,自然也带来两部作品在切入点上,语言上,人物塑造等等一系列的系统的区别。也就是从立意和灵魂上简单的说,三国人物的一个“谋”字,统领着家国大事,世事沧桑,水浒人物的一个“义”字,叙说了官逼民反,朝纲崩塌的令人触目惊心的现实。

以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星新一,欧-享利的小小说为例,它们在结构线上是散漫的,似漫笔,似随笔,似唠嗑,但总之是海纳百川,似诗歌的暗韵,是在浑圆中整体上结构着中国社会,日本社会,美国社会的。亦如大海从第一滴水开始,森林从第一棵树开始。

以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为例,它们在整体的结构和命意上是近于《三国演义》的,也就是全景式的遥写和直写一个时代,一个社会的。

以莫言的“红高梁系列”,孙方友的“陈州系列”及不少小小说作家的系列小小说为例,可以说他们整体上是区域的,地域的,而不是全景式的结构中国社会的。是为一个地方风土人情作传的,而不是为整个中国社会作传的。故而,在气象上,整体上也就有缺少深邃与宏阔的遗憾。

因此,我在这里要和明宇和小小说的朋友们交流的核心话题,也就是小小说要大起来,首先要从结构上,规划上,灵魂上,气度上大起来。这也可以说是《聊斋志异》足以同《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相抗衡,相媲美的原因所在,是小小说文体可以与长小说文体在高度上厚度上广度上相抗衡,相媲美的原因所在。

大名,也就是元城历史文化底蕴丰厚,我的建议是明宇在写元城时要把它作为一个缩小的中国来写,作为中国的缩影来写,如此,在起点上,也就是制高点上会具有更多的先天优势和源于源头的后劲。也是以乡村为元点写元城,写乡村,通过乡村使人们读懂中国,读懂中国农业社会农业文明的本质和向工业社会工业文明转型中的纠结,裂变,繁荣与复兴。

来时的任务是宣读杨晓敏总编和《百花园》《小小说选刊》的两封贺信。明宇是老朋友,嘱我一定要说几句,晨起匆匆写了几点感想在会上与大家交流,是我关于系列与系统的一次梳理,也是为行进中的明宇敲几声锣鼓,愿他的作品不仅是大名的名片,也是中国小小说的名片。

谢谢大名,谢谢明宇,谢谢大家!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平原高粱趣说高研班2013年12月小小说同题赛标题

$
0
0


荆轲死在出租房里,只留下三张照片,警察刘邦和协警项羽带着这唯一的线索,到村长家里,村长不在家,去北京打工四天了。出租房子的主人就是村长。

http://www.xiaoxiaoshuo.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351168&page=1#pid2610146

--------------------------------------------------------------------------------------------------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153f2f80102ehlw.html
北京 北京 (歌词,参考之一)


        “百花杯”十二月同题赛通知


第四届小小说高研班学员:

       十二月同题赛标题为《北京,北京》、《我的租房生涯》、《村长不在家》、《三张照片》、《刘邦与项羽》、《荆轲之死》。可选其中一题二题为每月两篇作业中的一篇二篇,亦可两篇自拟标题。另四篇若写可发研修班专区,也在《百花园》、《小小说选刊》、《小小说出版》的选稿之列。

                                                                                郑州小小说创作函授辅导中心
                                                                                     2013年11月25日

     【注】
      1、第一、二、三届学员可选一,也可六题都写,发研修班专区。参赛作品在《百花园》、《小小说选刊》、《小小说出版》的选稿之列。
      2、为简化学员作品筛选流程,由固定的编辑老师在点评学员作业时直接选取并推荐发表。


--------------------------------------------------------------------------------------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Z】关于莫言获诺奖和他的小小说

$
0
0

     

 

    ---------------------------------

 

    目录

 

    卧虎:关于莫言获诺奖和他的小小说

    卧虎:关于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

    卧虎: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意义

    卧虎:说莫言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上的演讲

    莫言:奇遇

    莫言:马语

    莫言:井台

    莫言:狼

    莫言:女人

    莫言:为了孩子

    莫言:小说九段

 

    ---------------------------------

 

   关于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

    莫言获得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使中国文学的百年情结,千般纠结长出了一口气,长了了一个结。
    莫言是个极诚实的山东人,在接到诺奖评委会电话通知和采访的一瞬,他说了五个字:狂喜与惶恐。
    卧虎的理解是:狂喜因为是个人的荣誉,国家的荣誉,当然也是中国作家的欣慰;惶恐是知道这之前鲁迅拒绝过诺奖的提名,后来老舍在颁布获奖之前因跳太平湖而与诺奖擦肩而过,让川端康成捡了个漏。并且,他尊为当代大师的王蒙,甚至贾平凹等更有理由获奖。
    得意而不忘形,真实而又自然,莫言的得奖,同铁凝当选中国作协主席一样,让人踏实,令人欣然。甚至也可以说,他们的获奖与当选,是因为作品,也是因为人品。
    其实,回望111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历史,有获奖实力的作家的个人命运,作品的命运始终是与他的国家的国运密不可分的。是国运兴,文运兴,也是国运昌,文运昌。是综合实力的一种体现。而莫言的获奖,亦时也,运也。美国的诺贝尔奖获得者至今38人,日本的诺贝尔奖获得者至今9人,分列一、二位就是明证。而再不颁奖给崛起的中国作家,崛起的中国文学和中国就难以向世界交待。因为纵观古今中外,无论你是怎样的政治或远离政治,是开明的政治或是腐败的政治,政治与文学都从来没有分开过,而政治作为人性的一种自然属性,也从来无法人为的隔离。因为这是真实的生活,是谁也无法逃离的生活,而不是梦中的桃花源。其实即使逃向寺院,也本身就是一种人生态度,社会态度,亦即对生活对政治的一种态度。而作家要写人的社会,人性的社会,就不能离开这个制高点,也无法离开这个制高点。因为站在历史的高度看人类社会,文学总之是思想情感的艺术,政治总之是管理人,治理社会的艺术。而实际上,抛开政治的文学与抛开文学的政治都是幼稚的、不客观的,也是好笑的、不存在的。而我们理当真正提倡的文学实际上是有独立人格的文学,不依驸于政治的文学,而不是天缺一角,对政治,对人间疾苦视而不见的逃避文学,象牙塔文学。实际上,文学要真正的与政治、经济、文化、科学、军事等巨人平行,没有道义的担当,社会的担当是不可以的。也是没有高度和深度的。打开所有的世界文学名著,没有一部是这样,也永远不会有一部是这样。因为无论是文学还是政治,又总之都是为人类服务的艺术,是因为人的存在而存在的艺术,是因为人的兴衰而兴衰,国家的兴衰而兴衰的艺术。
    有人说,此时的中国文坛,此时的世界文坛,千言万语,不如莫言。而我以为有话该说清的是:莫言的获奖对莫言而言是公正与尊重,对中国和中国文学而言是一种早晚要来的公正与尊重。让我们为莫言干杯,为中国文学与世界文学应有的尊严干杯,当然也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隆隆脚步声干杯!

 

    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意义

 

莫言的获奖是中国先锋作家的幸运。更准确地说,是先锋派作家中西思想融合后回归民族传统的幸运。如果说先锋意识是翅膀,更多是形式上的创新,那么民族传统无疑就是厚重的支点,是使写作之鸟振翮高飞的灵魂与主体。

接受西方现代文学的影响而又以民族传统为主,越是民族的,也才越是世界的。这是莫言的价值所在,也是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意义所在。

 

    说莫言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上的演讲

 

    纯正的以故事本身说话,诚恳感人,大巧若拙。既以创作小传的形式独具一格,又避开了意识形态的纠缠。

    前半部分写母亲身教重于言教,撼人心魄,大家水准,不经意间通过母亲塑造了中华民族厚德载物的精神,亦呈现了一个真实豪气,血性本色的莫言,可谓虎头。中间故事也选择的好,但串联上起承转合的末端有点饶舌,另韵律上的节奏感思辨上的分寸感不够敏感深入,结尾于递进中也有些草草收兵,虎头蛇尾,有不能一气呵成,从容老到之嫌。

    细究,演讲乃散文体,部分失去更精彩故事的掩护,莫言平时小说语言大气而不够细腻的缺撼便于此被放大暴露无疑。因为比着小说,散文如同朴素的相声,在语言上立意上更考究,比的更是干货。放下小说是散文派生出的艺术,散文与小说的关系不说,单就艺术的综合修养而言,语言上的缺陷是任何文体的写作都需要大力完善的基础。而这种时刻,中国作家能有更好表现的又禁不住让人想起贾平凹和冯骥才。而再深究,中国作家写不好创作谈,弄不好获奖感言又是普遍现象。表面上看,是语言问题、文体问题、兴趣问题,深层上看、高度上看,其实是深度问题,思想问题,综合修养问题,是当代中国文学徘徊不前,难于再出现鲁迅、茅盾这样博大精深的大作家的问题,是整体上当代中国文学落后于世界文学先进行列的问题。

    莫言的演讲,会是中国文学里程碑上的一个记号,但它实在亦是又为中国作家不太觉醒的语言意识再一次在关键节点上敲响了警钟。因为再看一看鲁迅、茅盾、沈从文等,无论是语言形式还是思想高度,莫言、余华这一代作家在整体上还与五四那一代作家有一定差距。而中国作家要真正靠近曹雪芹、托尔斯泰这样的大师,则还需要更长的一段路要走。

莫言的获奖,当然是中国和中国文学的骄傲,但如能不断从一篇篇获奖感言、一部部小说细节的小处入手,落一叶而知秋,美一斑而为全豹,从中国文学长远发展,全面走向世界的的大处着眼,能以成功时谦虚,失败时坚韧的胸怀与平常心自勉,以莫言的获奖等为再出发的一个个起点,在语言基础与思想制高点上下足功夫,那么假以时日的积累,中国文学一定可以以精细的局部而逐渐营造出波澜壮阔的全局。因为唯如此,我们才有可能像追求真理一样追求语言,追求内容,追求形式,追求写作,追求人生,甚至追求世界的美好和我们中华民族的繁荣昌盛!

  

    附:莫言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上的演讲讲故事的人

 

尊敬的瑞典学院各位院士,女士们、先生们:

  通过电视或网络,我想在座的各位对遥远的高密东北乡,已经有了或多或少的了解。你们也许看到了我的九十岁的老父亲,看到了我的哥哥姐姐、我的妻子女儿,和我的一岁零四个月的外孙子。但是有一个此刻我最想念的人,我的母亲,你们永远无法看到了。我获奖后,很多人分享了我的光荣,但我的母亲却无法分享了。

  我母亲生于1922年,卒于1994年。她的骨灰,埋葬在村庄东边的桃园里。去年,一条铁路要从那儿穿过,我们不得不将她的坟墓迁移到距离村子更远的地方。掘开坟墓后,我们看到,棺木已经腐朽,母亲的骨殖,已经与泥土混为一体。我们只好象征性地挖起一些泥土,移到新的墓穴里。也就是从那一时刻起,我感到,我的母亲是大地的一部分,我站在大地上的诉说,就是对母亲的诉说

  我是我母亲最小的孩子。

  我记忆中最早的一件事,是提着家里唯一的一把热水壶去公共食堂打开水。因为饥饿无力,失手将热水瓶打碎,我吓得要命,钻进草垛,一天没敢出来。傍晚的时候我听到母亲呼唤我的乳名,我从草垛里钻出来,以为会受到打骂,但母亲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只是抚摸着我的头,口中发出长长的叹息。

  我记忆中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跟着母亲去集体的地里拣麦穗,看守麦田的人来了,拣麦穗的人纷纷逃跑,我母亲是小脚,跑不快,被捉住,那个身材高大的看守人煽了她一个耳光,她摇晃着身体跌倒在地,看守人没收了我们拣到的麦穗,吹着口哨扬长而去。我母亲嘴角流血,坐在地上,脸上那种绝望的神情令我终生难忘。多年之后,当那个看守麦田的人成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集市上与我相逢,我冲上去想找他报仇,母亲拉住了我,平静的对我说:“儿子,那个打我的人,与这个老人,并不是一个人。”

  我记得最深刻的一件事是一个中秋节的中午,我们家难得的包了一顿饺子,每人只有一碗。正当我们吃饺子时,一个乞讨的老人来到了我们家门口,我端起半碗红薯干打发他,他却愤愤不平地说:“我是一个老人,你们吃饺子,却让我吃红薯干。你们的心是怎么长的?”我气急败坏的说:“我们一年也吃不了几次饺子,一人一小碗,连半饱都吃不了!给你红薯干就不错了,你要就要,不要就滚!”母亲训斥了我,然后端起她那半碗饺子,倒进了老人碗里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跟着母亲去卖白菜,有意无意的多算了一位买白菜的老人一毛钱。算完钱我就去了学校。当我放学回家时,看到很少流泪的母亲泪流满面。母亲并没有骂我,只是轻轻的说:“儿子,你让娘丢了脸。”

  我十几岁时,母亲患了严重的肺病,饥饿,病痛,劳累,使我们这个家庭陷入了困境,看不到光明和希望。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祥之兆,以为母亲随时都会自己寻短见。每当我劳动归来,一进大门就高喊母亲,听到她的回应,心中才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如果一时听不到她的回应,我就心惊胆战,跑到厨房和磨坊里寻找。有一次找遍了所有的房间也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我便坐在了院子里大哭。这时母亲背着一捆柴草从外面走进来。她对我的哭很不满,但我又不能对她说出我的担忧。母亲看到我的心思,她说:“孩子你放心,尽管我活着没有一点乐趣,但只要阎王爷不叫我,我是不会去的。”

  我生来相貌丑陋,村子里很多人当面嘲笑我,学校里有几个性格霸蛮的同学甚至为此打我。我回家痛哭,母亲对我说:“儿子,你不丑,你不缺鼻子不缺眼,四肢健全,丑在哪里?而且只要你心存善良,多做好事,即便是丑也能变美。”后来我进入城市,有一些很有文化的人依然在背后甚至当面嘲弄我的相貌,我想起了母亲的话,便心平气和地向他们道歉。

  我母亲不识字,但对识字的人十分敬重。我们家生活困难,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只要我对她提出买书买文具的要求,她总是会满足我。她是个勤劳的人,讨厌懒惰的孩子,但只要是我因为看书耽误了干活,她从来没批评过我。

  有一段时间,集市上来了一个说书人。我偷偷地跑去听书,忘记了她分配给我的活儿。为此,母亲批评了我,晚上当她就着一盏小油灯为家人赶制棉衣时,我忍不住把白天从说书人听来的故事复述给她听,起初她有些不耐烦,因为在她心目中说书人都是油嘴滑舌,不务正业的人,从他们嘴里冒不出好话来。但我复述的故事渐渐的吸引了她,以后每逢集日她便不再给我排活,默许我去集上听书。为了报答母亲的恩情,也为了向她炫耀我的记忆力,我会把白天听到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讲给她听。

  很快的,我就不满足复述说书人讲的故事了,我在复述的过程中不断的添油加醋,我会投我母亲所好,编造一些情节,有时候甚至改变故事的结局。我的听众也不仅仅是我的母亲,连我的姐姐,我的婶婶,我的奶奶都成为我的听众。我母亲在听完我的故事后,有时会忧心忡忡地,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儿啊,你长大后会成为一个什么人呢?难道要靠耍贫嘴吃饭吗?”

  我理解母亲的担忧,因为在村子里,一个贫嘴的孩子,是招人厌烦的,有时候还会给自己和家庭带来麻烦。我在小说《牛》里所写的那个因为话多被村子里厌恶的孩子,就有我童年时的影子。我母亲经常提醒我少说话,她希望我能做一个沉默寡言、安稳大方的孩子。但在我身上,却显露出极强的说话能力和极大的说话欲望,这无疑是极大的危险,但我说的故事的能力,又带给了她愉悦,这使她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尽管我有父母亲的谆谆教导,但我并没有改掉我喜欢说话的天性,这使得我的名字“莫言”,很像对自己的讽刺

  我小学未毕业即辍学,因为年幼体弱,干不了重活,只好到荒草滩上去放牧牛羊。当我牵着牛羊从学校门前路过,看到昔日的同学在校园里打打闹闹,我心中充满悲凉,深深地体会到一个人,哪怕是一个孩子,离开群体后的痛苦。

  到了荒滩上,我把牛羊放开,让它们自己吃草。蓝天如海,草地一望无际,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没有人的声音,只有鸟儿在天上鸣叫。我感到很孤独,很寂寞,心里空空荡荡。有时候,我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懒洋洋地飘动着的白云,脑海里便浮现出许多莫名其妙的幻象。我们那地方流传着许多狐狸变成美女的故事,我幻想着能有一个狐狸变成美女与我来作伴放牛,但她始终没有出现。但有一次,一只火红色的狐狸从我面前的草丛中跳出来时,我被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狐狸跑没了踪影,我还在那里颤抖。有时候我会蹲在牛的身旁,看着湛蓝的牛眼和牛眼中的我的倒影。有时候我会模仿着鸟儿的叫声试图与天上的鸟儿对话,有时候我会对一棵树诉说心声。但鸟儿不理我,树也不理我。许多年后,当我成为一个小说家,当年的许多幻想,都被我写进了小说。很多人夸我想象力丰富,有一些文学爱好者,希望我能告诉他们培养想象力的秘诀,对此,我只能报以苦笑。

  就像中国的先贤老子所说的那样:“福兮祸之所伏,福祸福所倚”,我童年辍学,饱受饥饿、孤独、无书可读之苦,但我因此也像我们的前辈作家沈从文那样,及早地开始阅读社会人生这本大书。前面所提到的到集市上去听说数人说书,仅仅是这本大书中的一页。

  辍学之后,我混迹于成人之中,开始了“用耳朵阅读”的漫长生涯。二百多年前,我的故乡曾出了一个讲故事的伟大天才——蒲松龄,我们村里的许多人,包括我,都是他的传人。我在集体劳动的田间地头,在生产队的牛棚马厩,在我爷爷奶奶的热炕头上,甚至在摇摇晃晃地进行着的牛车社,聆听了许许多多神鬼故事,历史传奇,逸闻趣事,这些故事都与当地的自然环境,家庭历史紧密联系在一起,使我产生了强烈的现实感。

  我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这些东西会成为我的写作素材,我当时只是一个迷恋故事的孩子,醉心地聆听着人们的讲述。那时我是一个绝对的有神论者,我相信万物都有灵性,我见到一棵大树会肃然起敬。我看到一只鸟会感到它随时会变化成人,我遇到一个陌生人,也会怀疑他是一个动物变化而成。每当夜晚我从生产队的记工房回家时,无边的恐惧便包围了我,为了壮胆,我一边奔跑一边大声歌唱。那时我正处在变声期,嗓音嘶哑,声调难听,我的歌唱,是对我的乡亲们的一种折磨。

  我在故乡生活了二十一年,期间离家最远的是乘火车去了一次青岛,还差点迷失在木材厂的巨大木材之间,以至于我母亲问我去青岛看到了什么风景时,我沮丧地告诉她: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了一堆堆的木头。但也就是这次青岛之行,使我产生了想离开故乡到外边去看世界的强烈愿望。

  1976年2月,我应征入伍,背着我母亲卖掉结婚时的首饰帮我购买的四本《中国通史简编》,走出了高密东北乡这个既让我爱又让我恨的地方,开始了我人生的重要时期。我必须承认,如果没有30多年来中国社会的巨大发展与进步,如果没有改革开放,也不会有我这样一个作家

  在军营的枯燥生活中,我迎来了八十年代的思想解放和文学热潮,我从一个用耳朵聆听故事,用嘴巴讲述故事的孩子,开始尝试用笔来讲述故事。起初的道路并不平坦,我那时并没有意识到我二十多年的农村生活经验是文学的富矿,那时我以为文学就是写好人好事,就是写英雄模范,所以,尽管也发表了几篇作品,但文学价值很低。

  1984年秋,我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在我的恩师著名作家徐怀中的启发指导下,我写出了《秋水》、《枯河》、《透明的红萝卜》、《红高粱》等一批中短篇小说。在《秋水》这篇小说里,第一次出现了“高密东北乡”这个字眼,从此,就如同一个四处游荡的农民有了一片土地,我这样一个文学的流浪汉,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场所。我必须承认,在创建我的文学领地“高密东北乡”的过程中,美国的威廉·福克纳和哥伦比亚的加西亚·马尔克斯给了我重要启发。我对他们的阅读并不认真,但他们开天辟地的豪迈精神激励了我,使我明白了一个作家必须要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应该谦卑退让,但在文学创作中,必须颐指气使,独断专行。我追随在这两位大师身后两年,即意识到,必须尽快地逃离他们,我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他们是两座灼热的火炉,而我是冰块,如果离他们太近,会被他们蒸发掉。根据我的体会,一个作家之所以会受到某一位作家的影响,其根本是因为影响者和被影响者灵魂深处的相似之处。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所以,尽管我没有很好地去读他们的书,但只读过几页,我就明白了他们干了什么,也明白了他们是怎样干的,随即我也就明白了我该干什么和我该怎样干。

  我该干的事情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用自己的方式,讲自己的故事我的方式,就是我所熟知的集市说书人的方式,就是我的爷爷奶奶、村里的老人们讲故事的方式。坦率地说,讲述的时候,我没有想到谁会是我的听众,也许我的听众就是那些如我母亲一样的人,也许我的听众就是我自己,我自己的故事,起初就是我的亲身经历,譬如《枯河》中那个遭受痛打的孩子,譬如《透明的红萝卜》中那个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孩子。我的确曾因为干过一件错事而受到过父亲的痛打,我也的确曾在桥梁工地上为铁匠师傅拉过风箱。当然,个人的经历无论多么奇特也不可能原封不动地写进小说,小说必须虚构,必须想象。很多朋友说《透明的红萝卜》是我最好的小说,对此我不反驳,也不认同,但我认为《透明的红萝卜》是我的作品中最有象征性、最意味深长的一部。那个浑身漆黑、具有超人的忍受痛苦的能力和超人的感受能力的孩子,是我全部小说的灵魂,尽管在后来的小说里,我写了很多的人物,但没有一个人物,比他更贴近我的灵魂。或者可以说,一个作家所塑造的若干人物中,总有一个领头的,这个沉默的孩子就是一个领头的,他一言不发,但却有力地领导着形形色色的人物,在高密东北乡这个舞台上,尽情地表演

  自己的故事总是有限的,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就必须讲他人的故事。于是,我的亲人们的故事,我的村人们的故事,以及我从老人们口中听到过的祖先们的故事,就像听到集合令的士兵一样,从我的记忆深处涌出来。他们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我,等待着我去写他们。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姑姑、叔叔、妻子、女儿,都在我的作品里出现过,还有很多的我们高密东北乡的乡亲,也都在我的小说里露过面。当然,我对他们,都进行了文学化的处理,使他们超越了他们自身,成为文学中的人物。

  我最新的小说《蛙》中,就出现了我姑姑的形象。因为我获得诺贝尔奖,许多记者到她家采访,起初她还很耐心地回答提问,但很快便不胜其烦,跑到县城里她儿子家躲起来了。姑姑确实是我写《蛙》时的模特,但小说中的姑姑,与现实生活中的姑姑有着天壤之别。小说中的姑姑专横跋扈,有时简直像个女匪,现实中的姑姑和善开朗,是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现实中的姑姑晚年生活幸福美满,小说中的姑姑到了晚年却因为心灵的巨大痛苦患上了失眠症,身披黑袍,像个幽灵一样在暗夜中游荡。我感谢姑姑的宽容,她没有因为我在小说中把她写成那样而生气;我也十分敬佩我姑姑的明智,她正确地理解了小说中人物与现实中人物的复杂关系。

  母亲去世后,我悲痛万分,决定写一部书献给她。这就是那本《丰乳肥臀》。因为胸有成竹,因为情感充盈,仅用了83天,我便写出了这部长达50万字的小说的初稿

  在《丰乳肥臀》这本书里,我肆无忌惮地使用了与我母亲的亲身经历有关的素材,但书中的母亲情感方面的经历,则是虚构或取材于高密东北乡诸多母亲的经历。在这本书的卷前语上,我写下了“献给母亲在天之灵”的话,但这本书,实际上是献给天下母亲的,这是我狂妄的野心,就像我希望把小小的“高密东北乡”写成中国乃至世界的缩影一样

  作家的创作过程各有特色,我每本书的构思与灵感触发也都不尽相同。有的小说起源于梦境,譬如《透明的红萝卜》,有的小说则发端于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件——譬如《天堂蒜薹之歌》。但无论是起源于梦境还是发端于现实,最后都必须和个人的经验相结合,才有可能变成一部具有鲜明个性的,用无数生动细节塑造出了典型人物的、语言丰富多彩、结构匠心独运的文学作品。有必要特别提及的是,在《天堂蒜薹之歌》中,我让一个真正的说书人登场,并在书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我十分抱歉地使用了这个说书人真实姓名,当然,他在书中的所有行为都是虚构。在我的写作中,出现过多次这样的现象,写作之初,我使用他们的真实姓名,希望能借此获得一种亲近感,但作品完成之后,我想为他们改换姓名时却感到已经不可能了,因此也发生过与我小说中人物同名者找到我父亲发泄不满的事情,我父亲替我向他们道歉,但同时又开导他们不要当真。我父亲说:“他在《红高粱》中,第一句就说‘我父亲这个土匪种’,我都不在意你们还在意什么?”

  我在写作《天堂蒜薹之歌》这类逼近社会现实的小说时,面对着的最大问题,其实不是我敢不敢对社会上的黑暗现象进行批评,而是这燃烧的激情和愤怒会让政治压倒文学使这部小说变成一个社会事件的纪实报告。小说家是社会中人,他自然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但小说家在写作时,必须站在人的立场上,把所有的人都当做人来写只有这样,文学才能发端事件但超越事件,关心政治但大于政治

  可能是因为我经历过长期的艰难生活,使我对人性有较为深刻的了解。我知道真正的勇敢是什么,也明白真正的悲悯是什么。我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难用是非善恶准确定性的朦胧地带,而这片地带,正是文学家施展才华的广阔天地只要是准确地、生动地描写了这个充满矛盾的朦胧地带的作品,也就必然地超越了政治并具备了优秀文学的品质

  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的作品是令人厌烦的,但我的人生是与我的作品紧密相连的,不讲作品,我感到无从下嘴,所以还得请各位原谅。

  在我的早期作品中,我作为一个现代的说书人,是隐藏在文本背后的,但从《檀香刑》这部小说开始,我终于从后台跳到了前台。如果说我早期的作品是自言自语,目无读者,从这本书开始,我感觉到自己是站在一个广场上,面对着许多听众,绘声绘色地讲述。这是世界小说的传统,更是中国小说的传统。我也曾积极地向西方的现代派小说学习,也曾经玩弄过形形色色的叙事花样,但我最终回归了传统。当然,这种回归,不是一成不变的回归,《檀香刑》和之后的小说,是继承了中国古典小说传统又借鉴了西方小说技术的混合文本小说领域的所谓创新,基本上都是这种混合的产物。不仅仅是本国文学传统与外国小说技巧的混合,也是小说与其他的艺术门类的混合,就像《檀香刑》是与民间戏曲的混合,就像我早期的一些小说从美术、音乐、甚至杂技中汲取了营养一样

  最后,请允许我再讲一下我的《生死疲劳》。这个书名来自佛教经典,据我所知,为翻译这个书名,各国的翻译家都很头痛。我对佛教经典并没有深入研究,对佛教的理解自然十分肤浅,之所以以此为题,是因为我觉得佛教的许多基本思想,是真正的宇宙意识,人世中许多纷争,在佛家的眼里,是毫无意义的。这样一种至高眼界下的人世,显得十分可悲。当然,我没有把这本书写成布道词,我写的还是人的命运与人的情感,人的局限与人的宽容,以及人为追求幸福、坚持自己的信念所做出的努力与牺牲。小说中那位以一己之身与时代潮流对抗的蓝脸,在我心目中是一位真正的英雄。这个人物的原型,是我们邻村的一位农民,我童年时,经常看到他推着一辆吱吱作响的木轮车,从我家门前的道路上通过。给他拉车的,是一头瘸腿的毛驴,为他牵驴的,是他小脚的妻子。这个奇怪的劳动组合,在当时的集体化社会里,显得那么古怪和不合时宜,在我们这些孩子的眼里,也把他们看成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小丑,以至于当他们从街上经过时,我们会充满义愤地朝他们投掷石块。事过多年,当我拿起笔来写作时,这个人物,这个画面,便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为他写一本书,我迟早要把他的故事讲给天下人听,但一直到了2005年,当我在一座庙宇里看到“六道轮回”的壁画时,才明白了讲述这个故事的正确方法。

  我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引发了一些争议。起初,我还以为大家争议的对象是我,渐渐的,我感到这个被争议的对象,是一个与我毫不相关的人。我如同一个看戏人,看着众人的表演。我看到那个得奖人身上落满了花朵,也被掷上了石块、泼上了污水。我生怕他被打垮,但他微笑着从花朵和石块中钻出来,擦干净身上的脏水,坦然地站在一边,对着众人说:

  对一个作家来说,最好的说话方式是写作。我该说的话都写进了我的作品里。用嘴说出的话随风而散,用笔写出的话永不磨灭。我希望你们能耐心地读一下我的书,当然,我没有资格强迫你们读我的书。即便你们读了我的书,我也不期望你们能改变对我的看法,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作家,能让所有的读者都喜欢他。在当今这样的时代里,更是如此。

  尽管我什么都不想说,但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我必须说话,那我就简单地再说几句。

  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我还是要给你们讲故事。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里组织我们去参观一个苦难展览,我们在老师的引领下放声大哭。为了能让老师看到我的表现,我舍不得擦去脸上的泪水。我看到有几位同学悄悄地将唾沫抹到脸上冒充泪水。我还看到在一片真哭假哭的同学之间,有一位同学,脸上没有一滴泪,嘴巴里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用手掩面。他睁着大眼看着我们,眼睛里流露出惊讶或者是困惑的神情。事后,我向老师报告了这位同学的行为。为此,学校给了这位同学一个警告处分。

  多年之后,当我因自己的告密向老师忏悔时,老师说,那天来找他说这件事的,有十几个同学。这位同学十几年前就已去世,每当想起他,我就深感歉疚。这件事让我悟到一个道理,那就是:当众人都哭时,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当哭成为一种表演时,更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

  我再讲一个故事:三十多年前,我还在部队工作。有一天晚上,我在办公室看书,有一位老长官推门进来,看了一眼我对面的位置,自言自语道:“噢,没有人?”我随即站起来,高声说:“难道我不是人吗?”那位老长官被我顶得面红耳赤,尴尬而退。为此事,我洋洋得意了许久,以为自己是个英勇的斗士,但事过多年后,我却为此深感内疚。

  请允许我讲最后一个故事,这是许多年前我爷爷讲给我听过的:有八个外出打工的泥瓦匠,为避一场暴风雨,躲进了一座破庙。外边的雷声一阵紧似一阵,一个个的火球,在庙门外滚来滚去,空中似乎还有吱吱的龙叫声。众人都胆战心惊,面如土色。有一个人说:“我们八个人中,必定一个人干过伤天害理的坏事,谁干过坏事,就自己走出庙接受惩罚吧,免得让好人受到牵连。”自然没有人愿意出去。又有人提议道:“既然大家都不想出去,那我们就将自己的草帽往外抛吧,谁的草帽被刮出庙门,就说明谁干了坏事,那就请他出去接受惩罚。”

  于是大家就将自己的草帽往庙门外抛,七个人的草帽被刮回了庙内,只有一个人的草帽被卷了出去。大家就催这个人出去受罚,他自然不愿出去,众人便将他抬起来扔出了庙门。故事的结局我估计大家都猜到了——那个人刚被扔出庙门,那座破庙轰然坍塌。

  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因为讲故事我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我获奖后发生了很多精彩的故事,这些故事,让我坚信真理和正义是存在的。

  今后的岁月里,我将继续讲我的故事。

  谢谢大家!

 

    奇遇

 

    1982年秋天,我从保定府回高密东北乡探亲。因为火车晚点,车抵高密站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通乡镇的汽车每天只开一班,要到早晨六点。举头看天,见半块月亮高悬,天清气爽,我便决定不在县城住宿,乘着明月早还家,一可早见父母,二可呼吸田野里的新鲜空气。
  这次探家我只提一个小包。所以走得很快。穿过铁路桥洞后,我没走柏油路。因为柏油公路拐直角。要远好多。我斜刺里走上那条废弃数年的斜插到高密东北乡去的土路。土路因为近年来有些地方被挖断了。行人稀少,所以路面上杂草丛生,只是在路中心还有一线被人踩过痕迹。路两边全是庄稼地,有高粱地、玉米地、红薯地等,月光照在庄稼的枝叶上,闪烁着微弱的银光。几乎没有风,所有的叶子都纹丝不动,草蝈蝈的叫声从庄稼地里传来,非常响亮,好像这叫声渗进了我的肉里、骨头里,蝈蝈的叫声使月夜显得特别沉寂。
  路越往前延伸庄稼越茂密,县城的灯光早就看不见了。县城离高密东北乡有40多里路呢。除了蝈蝈的叫声之外,庄稼地里偶尔也有鸟或什么小动物的叫声。我忽然感觉到脖颈后有些凉森森的,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特别响亮与沉重起来。我有些后悔不该单身走夜路,与此同时,我感觉到路两边的庄稼地里有无数秘密,有无数只眼睛在监视着我,并且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尾随着我,月光也突然朦胧起来。我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越走得快越感到背后不安全。终于,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我的身后当然什么也没有。
  继续往前走吧。一边走一边骂自己:你是解放军军官吗?你是GCD员吗?你是马列主义教员吗?你是,你是一个唯物主义者,而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GCD员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有鬼吗?有邪吗?没有!有野兽吗?没有!世界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但依然浑身紧张、牙齿打战,儿时在家乡时听说过的鬼故事“连篇累牍”地涌进脑海:一个人走在路上。突然听到前边有货郎挑子的嘎吱声,细细一看,只见到两个货挑子和两条腿在移动,上身没有……一个人走夜路碰到一个人对他嘿嘿笑,仔细一看,是个女人,这女人脸上只有一张红嘴,除了嘴之外什么都没有,这是“光面”鬼……一个人走夜路忽然看到一个白胡子老头在吃青草……
  我后来才知道我的冷汗一直流着,把衣服都溻湿了。
  我高声唱起歌来:“向前向前向前——杀——”
  自然是一路无事。临近村头时,天已黎明,红日将出未出时,东边天上一片红晕,村里的雄鸡喔喔地叫着,一派安宁景象。回头望来路,庄稼是庄稼道路是道路,想起这一路的惊惧,感到自己十分愚蠢可笑。
  正欲进村,见树影里闪出一个老人来,定睛一看,是我的邻居赵三大爷。他穿得齐齐整整,离我三五步处站住了。
  我忙问:“三大爷,起这么早!”
  他说:“早起进城,知道你回来了,在这里等你。”
  我跟他说了几句家常话,递给他一支带过滤嘴的香烟。
  点着了烟,他说:“老三,我还欠你爹五元钱,我的钱不能用,你把这个烟袋嘴捎给他吧,就算我还了他钱。”
  我说:“三大爷,何必呢?”
  他说:“你快回家去吧,爹娘都盼着你呢!”
  我接过三大爷递过来的冰冷的玛瑙烟袋嘴,匆匆跟他道别,便急忙进了村。
  回家后,爹娘盯着我问长问短,说我不该—人走夜路,万一出点什么事就了不得。我打着哈哈说:“我一心想碰到鬼,可是鬼不敢来见我!”
  母亲说:“小孩子家嘴不要狂!”
  父亲抽烟时,我从兜里摸出那玛瑙烟袋嘴,说:“爹,刚才在村口我碰到赵三大爷,他说欠你五元钱,让我把这个烟袋嘴捎给你抵债。”
  父亲惊讶地问:“你说谁?”
  我说:“赵家三大爷呀!”
  父亲说:“你看花了眼了吧?”
  我说:“绝对没有,我跟他说了一会儿话,还敬他一支烟,还有这个烟袋嘴呢!”
  我把烟袋嘴递给父亲,父亲竟犹豫着不敢接。
  母亲说:“赵家三大爷大前天早晨就死了!”
  这么说来,我在无意中见了鬼,见了鬼还不知道,原来鬼并不如传说中那般可怕,他和蔼可亲,他死不赖账,鬼并不害人,真正害人的还是人,人比鬼要厉害得多啦!
   

    马语

 

    像一把粗大的鬃毛刷子在脸上拂过来拂过去,使我从睡梦中醒来。眼前晃动着一个巍然的大影子,宛如一堵厚重的黑墙。一股熟悉的气味令我怦然心动。我猛然惊醒,仰脸望着它——亲密的朋友——那匹黑色的、沉重的、心事重重的、屁股上烙着“z99”字样的、盲目的、据说是从野战军里退役下来的、现在为生产队驾辕的、以力大无穷、任劳任怨闻名乡里的老骒马。

    “马,原来是你啊!”我从草垛边上一跃而起,双臂抱住了它粗壮的脖子。它脖子上热乎乎的温度和浓重的油腻气味让我心潮起伏、热泪滚滚,我的泪珠在它光滑的皮上滚动。它耸耸削竹般的耳朵,用饱经沧桑的口气说:“别这样,年轻人,别这样,我不喜欢这样子,没有必要这样子。好好地坐着,听我跟你说话。”

    我端详着这个三十多年没有见面的老朋友。

    它依然是当年的样子:硕大的头颅、伟岸的身躯、修长的四肢、瓦蓝的四蹄、蓬松的华尾、紧闭着的、不知借什么原因盲了的双目。于是,若干的情景就恍然如在眼前了。

    我曾经多次揪它的尾毛做琴弓,它默然肃立,犹如一堵墙。我多少次坐在它宽阔平坦的背上看小人书,它一动也不动,好像一艘搁浅了的船。我多少次为它轰赶吸它鲜血的苍蝇和牛虻,它冰冷无情,连一点谢意都不表示,宛如一尊石头雕像。我多少次对着邻村的小孩子炫耀着它,编造着它的光荣的历史,说它曾经驮着兵团司令冲锋陷阵,立下过赫赫战功,它一声不吭,好像一块没有温度的铁。我多少次向村子里的老人请教.想了解它的历史,尤其想知道它的眼睛是怎样瞎的——无人告诉我 ——我多少次猜测它瞎眼的经过,我多少次抚摸着它的脖子问它:马啊马,亲爱的马,告诉我,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是炮弹皮子崩瞎的吗?是害红眼病弄瞎的吗?是老鹰把你啄瞎的吗?——任我千遍万遍地问,它不回答。

    “我现在回答你。”马说。马说话时柔软的嘴唇笨拙地翻动着,不时地显露出被谷草磨损了的雪白的大牙。从它的口腔里喷出来的腐草的气味熏得我昏昏欲醉。它的声音十分沉闷,仿佛通过一个曲折漫长的管道传递过来的。这样的声音令我痴迷,令我陶醉,令我惊竦,令我如闻天籁,不敢不认真听讲。

    马说:“你应该知道,日本国有一个著名的关于眼睛的故事。琴女春琴被人毁容盲目后,她的徒弟、也是她的情人佐助,便自己刺瞎了眼睛。还有一个古老的故事,俄狄浦斯得知自己杀父娶母之后,悔恨交加,自毁了双目。你们村子里的马文才,舍不下新婚的媳妇,为了逃避兵役,用石灰点瞎了双目。这说明,世界上有一类盲目者,为了逃避,为了占有,为了完美,为了惩罚,是心甘情愿地自己把自己弄瞎了的。当然,我知道你对他们不感兴趣,你最想知道的,是我为什么瞎了眼睛……”马沉吟着,分明是让这个话题勾起了它的无限辛酸的往事。我期待着,我知道在这种时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马说:“几十年前.我的确是一匹军马,我屁股上的烙印就是证明。用烧红的烙铁打印记时的痛苦至今还记忆犹新。我的主人是一个英武的军官。他不仅相貌出众,而且还满腹韬略。我对他一往情深,如同恋人。有一天,他竟然让一个散发着刺鼻脂粉气息的女人骑在我的背上。我心中恼怒,精力分散,穿越树林时,撞在了树上,把那个女人折了下来。军官用皮鞭抽打着我,骂我‘你这匹瞎马’!……从此,我决定再也不睁开我的眼睛……”

    “原来你是装瞎!”我从麦草垛前一跃而起。

    “不,我瞎了……”马说着,调转身,向着那漫漫无尽的黑暗的道路,义无反顾地走去。

 

    井台
  

    他把毛驴拴在枣树下,驴驹子便扑上来吃奶。母驴似乎有些烦,躲闪了几下,就任着驴驹子吃。他从树边的井里提上一木桶清水,脱下衣裳,用水瓢舀着水,从头上往下浇。水很冷,他打着喷嚏,抖动着身体。母驴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有什么话要说。这时,一个黑脸的胖大妇人,提着木桶来到井边,站在他的面前,冷冷地说:“你可真够凉快的!”他一怔,手中的瓢掉在地上,脸上浮现出羞愧难当的表情。妇从说:“还记得去年你干过的事情吗?”他摇摇头,说:“我当时喝多了,像做梦一样。”妇人道:“男女的事,本来就是做梦,你还争辩什么?”他从地上抓起一把驴粪,说:“你说得对,我不应该争辩。”接着他就把驴粪掩到嘴巴里,呜呜噜噜地说:“我不争辩了,一切听你的,你说吧。”那女人摇摇头,道:“你连驴粪都吃了,我还说什么呢?我不说了。”
  
    狼  

  那匹狼偷拍了我家那头肥猪的照片。我知道它会拿到桥头的照相馆去冲印,就提前去了那里,躲在门后等待着。我家的狗也跟着我,蹲在我的身旁。上午十点来钟,狼来了。它变成了一个白脸的中年男子,穿着一套洗得发了白的蓝色咔叽布中山服,衣袖上还沾着一些粉笔末子,像是一个中学里的数学老师。我知道它是狼。它俯身在柜台前,从怀里摸出胶卷,刚要递给营业员。我的狗冲上去,对准它的屁股咬了一口。它大叫一声,声音很凄厉。它的尾巴在裤子里边膨胀开来,但随即就平复了。我于是知道它已经道行很深,能够在瞬间稳住心神。我的狗松开口就跑了。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将胶卷夺了过来。柜台后的营业员打抱不平地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霸道?”我大声说:“它是狼!”它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无声地苦笑着。营业员大声喊叫着:“把胶卷还给人家!”但是它已经转身往门口走去。等我追到门口时,大街上空空荡荡,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一只麻雀在啄着一摊热腾腾的马粪。
  等我回到家里时,那头肥猪已经被狼开了膛。我的狗,受了重伤,蹲在墙角舔舐伤口。
  
    女人

  我哥哥用骡子驮来了一个年轻女人,眼睛很黑,看上去很忧伤。哥哥对我说:“弟弟,这个女人,是我们共同的媳妇。将来她生了孩子,也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那时我只有十六岁,见到女人就羞得满面通红。我哥上山去砍柴,剩下我们俩在家。她教会了我和她睡觉,让我知道了男人和女人睡觉,是天底下最好的事。后来,我哥被狼祸害了,她就成了我自己的女人。我哥死后的第三天,我想和她睡觉,她说不行。但到了第四天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她在黑暗中摸摸我的手,说:“来吧。”我问她:“你不是说不行吗?”她说:“昨天不行,今天行了。”

 

    为了孩子

 

    “金桂嫂,您家秋生把俺家大胖的爬犁摔坏了,还把俺家大胖的鼻子打破,淌了那么多血,您也不管教管教他。”莲叶站在半人高的土墙边,恼怒地向邻家院里说。
    金桂正在院子里喂鸡,听到莲叶的话,把手中的高梁往地上一撒,两条眉毛刀一样竖起来,说:“莲叶,看在姊妹的份上,看在邻墙隔家的面儿上,我没好意思去找你,你倒找上我来了。真是马善有人骑,人善有人欺!”
    “孩子打了人,还不让找啊?你讲理不讲?”
    “谁家孩子打了人?明明是你家大胖把俺家秋生的脸抓得净是血道子,衣裳也撕破了,你倒反咬一口,真是好意思!”
    “谁不知道你家秋生是有名的小恶霸,专门欺负人。”
    “谁不说你家大胖是个小土匪,打人骂人!”
    两个女人靠在墙边,脸对着脸,喷吐着唾沫星子吵起来,仿佛是两只斗架的公鸡。
    战争的引起者秋生和大胖从各自的家里跑出来,向着对方的院子里投掷石头瓦片。秋生扔出一块石头,正打在莲叶额头上,顿时出了血。莲叶惨叫一声,捂着脸坐在了地上,呼天抢地地哭起来。大胖一看娘受了重伤,抄起弹弓发射飞弹,差点击中金桂的头。
    莲叶的男人二毛听到老婆的哭声,从屋子里出来了。女人吵架,男人们是不应该介入的,这是青草湖边的规矩。但是事态发展到流血的地步,也就顾不上规矩了。二毛蹿到墙根,把莲叶拉起来一看,天哪!白净净瓜子脸上血糊糊一片,二毛心中仿佛被戳了一刀。要知道,他和莲叶可是自由恋爱结的婚,小两口好得蜜里调香油哩。于是,不由地火冒三丈,挽袖子攥拳头要上前参战。
    “你赖不着俺,自己抓破脸,想赖着俺呀……”金桂还站在原来的阵地上,丝毫不甘示弱。
    “好啊,打了人还不认账!”二毛的脚下像安了弹簧,一个箭步冲上去,隔着墙,掮了金桂一个大嘴巴。
    金桂一个后滚翻仰倒在地上,一把扯散了头发,没命地嚎起来:
    “哎哟,二毛你个强盗,你打死我了……”
    自家的孩子自家管,自家的老婆自家打,这也是青草湖边的老规矩。二毛的巴掌掮到金桂的嫩脸上发出的那声脆响引出来金桂的丈夫黑头。黑头五大三粗,为人极重义气,平日里与二毛也不错,光屁股时就在一起捞鱼摸虾,还从来没有翻过脸。今日他也忍不住了。
    “二毛,你小子要找死是不是?我的老婆自己都没台得打一下,用得着你来打?好吧,今天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吧!”
    黑头抄起一柄鱼叉跳过墙来拼命,二毛也顺手摸过一张铁锹准备迎战。
    局部战争就要扩大成全面战争了。这时,二毛家院子里涌进了一伙婶子大娘,连劝带拉地把战争平息了。
    “哎哟哟,邻墙隔家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何苦呢?”
    “小孩子打架没有真事,随打了随好,大人掺和进去就不值了。”
    “就是嘛,以后谁还不见谁了?”黑头说。
    “咱们两家向来相处得挺好,这是何苦呢?”二毛后悔自己刚才不该冒火。
    这天夜里,两家夫妻都没有睡好。女人都对着男人使性子。原因自然是莲叶中了流弹,金桂挨了巴掌。
    第二天早饭时,莲叶对着大胖说:“今儿个不准你下湖跑爬犁,在家做寒假作业。要是你再敢跟那个小恶霸一块儿玩,我就砸断你的腿!”
    西边那家也在进行家庭教育,金桂对秋生说:“记住了没有?要是我再看到你和那个小土匪在一起跑爬犁,我就把你填到冰窟窿里去喂老鳖!”
    一上午,秋生和大胖都没有出门,像关在笼子里的小鸟一样焦躁不安。
    青草湖边的人家现在也都是独生子女,一个个都像心头肉一样金贵。下午,大胖要下湖跑爬犁,不让去就哭,莲叶说:“好吧,别和小恶霸一起玩,记住了?”
    “记住了!”大胖一边高叫着,一边扛着爬犁往外跑。
    西院里秋生听到了大胖的声音,也要去跑爬犁。金桂不许,秋生就躺在地上打滚儿。金桂无法,只好嘱咐一番,放他去了。
    冬天的青草湖,像一块镶在大地上的毛玻璃。青草湖边的孩子,都是冰上运动的健将。大一点的孩子,跑那种“站爬犁”,脚踩两片底下嵌着钢丝的窄板,手撑两根顶端带尖的木棍,双臂一撑,人似流星。像秋生和大胖这样的小不点儿,就跑“坐爬犁”。“坐爬犁”就是在一块长方形的木板上,钉上两块方木,方木上嵌上两片钢板。他们手中也撑着带铁尖的木棍,比“站爬犁”的撑棍短一些。
    秋生和大胖下了湖。湖上没有人。两个孩子各自玩了一会儿,孤单单地,没劲极了。往常里他们是形影不离的。两人一块儿比赛,比速度,比花样。现在不行了,昨天刚发生血战呢。
    冬日天短,太阳眼见着就挂到柳树梢上了。一群大雁嘎儿嘎儿地叫唤着,在空中盘旋几圈后,降落到湖面上。两个孩子看呆了。一会儿,他们不约而同地划着爬犁向大雁冲去。临近雁群时,又各自把手中的撑棍像标枪一样投出去。雁群惊飞。
    “嗨,差一点就投着了。”大胖说。
    “我也差一点!”秋生说。
    “秋生,你家有土枪吗?”
    “有,俺爹挂在墙上,不让我动。”
    “俺家也有。”
    “秋生,明儿晚上咱们扛枪来打雁好不好?”
    “你会放枪?”
    “当然会。”
    “俺爹说,小孩放枪,会把耳朵震聋的。”
    “你爹骗你呢。”
    “秋生,咱们比赛,看谁先划到湖边。”
    “好。”
    两个小伙伴连连挥动小胳膊,爬犁飞也似地向前冲去。拐弯时两人碰在一起,爬犁翻了。两人都摔了屁股墩儿。他们搂抱在一起笑起来。
    “这次不算,再比一次。”秋生说。
    “比就比!”大胖说。
    两人又往前划去。湖上,有砸冰捕鱼时留下的一些冰窟窿。窟窿上结冰很薄。秋生没注意,唿隆掉了下去。
    大胖吓呆了,没命地哭嚎起来。
    天就要黑了。莲叶做好饭,到湖边来找孩子,隔老远就听到了大胖的哭声。她边骂着边往湖边跑去:
    “没记性的东西,不让你跟那个小恶霸一块儿玩,偏不信,又被打哭了……”
    大胖一见娘来到,哭得更凶了。
    “你嚎什么?”
    “秋生掉到冰窟窿里来……”
    “光哭有什么用?还不回家去叫你爹!”
    莲叶早忘记了昨天的仇恨,跑到冰窟窿前一看,不见秋生的影子,便大声呼救起来:“来人啊……孩子掉到冰窟窿里啦……”
    二毛得到儿子大胖的报告,扛着铁镐冲下湖来。他抡起铁镐,噼哩喀喇,几下子就把冰窟窿扩大了许多。水很清,能看到水中的秋生。二毛一个猛子钻下水,把秋生抱了上来。
    金桂和黑头听到儿子掉到冰窟窿里的消息,急着往外跑,一出门就碰上二毛抱着秋生走来。放在炕上一看,早没气了。金桂顿时大放悲声。
    “嫂子,别哭,我学过急救法,试试看。”二毛说着,很麻利地剥去秋生的衣裳,俯下脸对着秋生的鼻孔吹气,然后用力挤压秋生的胸脯。好久,秋生的胸部翕动起来,脸色也红润了。秋生活了。
    大胖欢跳着说:“秋生,你可好了。别忘了,赶明儿咱一块儿下湖去打雁。”
    金桂一下子把大胖搂在怀里,呜呜地哭起来。莲叶也跟着掉眼泪。
    黑头说:“行了,行了,真是娘儿们眼泪多,还不快找几件衣裳给二毛换上。”
    这时候她们才注意到,二毛满脸青紫,浑身哆嗦成了一个蛋。

 

    小说九段

 

    手


    她伸出一只手,让我们轮流握过,然后幽幽地说:“我的手,原来很好看,但现在
不好看了。我的手好看的时候,连我自己都看不够。那时候没有手套,村子里的人谁也
没有戴过手套。我用羊毛线给自己编织了一副。我的男人很生气,说,自从盘古开天地
,三皇五帝到如今,我们这里,还没有人戴过手套。你的手,有那么娇贵吗?他把我的
手套扔到火塘里烧了。但很快我就又织了一副。我对他说,如果你把这副烧了,我就会
离开你。”
    我们举起相机,拍她伸出的那只手。那只手在透过窗棂射进的阳光里,泛着温暖的
黄色光芒,让我联想到某种植物的干瘪的地下根茎。一股气味弥漫开来,像陈年的腊肠
。刚开始这气味让我们感到刺激,有人打喷嚏,但一会儿就习惯了。她抬起头,说:“
你们拍我的手,按说应该给我一点钱,或者是一点好吃的东西。我的手是很值钱的,不
能随便拍。但是我今天不要你们的钱,也不要你们的东西。我一直肚子痛,今天没痛,
我很高兴,所以不要你们的钱也不要你们的东西。你们随便拍。你们运气很好。我的手
,是全世界最好看的手,这不是我自吹,这是马司令说的。马司令有很多女人,见过很
多女人的手,他的话有分量,你们应该相信。我对我男人说了那些话后,他再也没有烧
我的手套,他不但不再烧我的手套,他还去杀猪的人家讨来猪的胰脏,用烧酒浸泡了,
让我保养手。那东西有一股怪味,起初闻不惯,闻惯了就再也离不开了。那东西擦手真
是好,我五十多岁时,身上的皮肤都起了皱,变粗了,变柴了,但我的手还是那样细嫩
,村子里那些大闺女的手,摸起来也不如我的手好。我丈夫后来到山外边当了官,折腾
得不行了,回来找我,我摸摸他,他就好了。他嘴巴碎,出去胡乱说,就传开了。他带
着一个比他大很多级的官来找我摸,我不摸。丈夫打我。我说,你杀了我我也不摸。他
摇摇头,说,你是对的,我们不摸,如果你摸了,我就是畜生了。于是他就辞官回了家
,一直到死也没离开……”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话语也含糊起来,那只一直举着的手渐渐低垂下来。我们听到
了响亮的鼾声,她睡着了。她的头垂到胸前,像一只打盹的母鸡。

    脆蛇

    陈蛇说,有一种蛇,生活在竹叶上,遍体翠绿,唯有两只眼睛是鲜红的,宛如一条
翠玉上镶嵌着两粒红色的宝石。蛇藏在竹叶中,很难发现。有经验的捕蛇人,蹲在竹下
,寻找蛇的眼睛。这种蛇,是胎生,怀着小蛇时,脾气暴躁,能够在空中飞行,宛如射
出的羽箭。如果你想捕怀孕的蛇,十有八九要送掉性命。但这种蛇不怀孕时,极其胆小
。人一到它的面前,它就会掉在地上。这种蛇身体极脆,掉到地上,会跌成片断,但人
离去后,它就会自动复原。有经验的捕蛇人,左手拿着一根细棍,轻轻地敲打竹竿,右
手托着一个用胡椒眼蚊帐布缝成的网兜。蛇掉到网兜里,直挺挺的,像一根玉棍。这时
要赶紧把它放在酒里浸泡起来。陈蛇是一个很有资历的捕蛇人,他的祖先跟唐朝那个著
名的诗人柳宗元是很好的朋友,柳的名文《捕蛇者说》写的就是他的祖先。陈蛇曾经给
我详细地讲述过这种脆蛇的药用价值,和他亲眼目睹过的这种蛇断成碎片然后又恢复原
状的全部过程。
    陈蛇最终还是被毒蛇咬死了。在他的葬礼上,我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那种脆蛇,
怀孕时脾气暴躁,不怀孕时性格温柔,这说的是雌蛇。雄蛇呢?雄蛇是什么脾气?——
陈蛇无后,我的问题,只怕是永远也没人能够回答了。

    女人

  我哥哥用骡子驮来了一个年轻女人,两道眉毛几乎连成一线,眼睛很黑,看上去很
忧伤。哥哥对我说:“弟弟,这个女人,是我们共同的媳妇。将来她生了孩子,也是我
们共同的孩子。”
  那时我只有十六岁,见到女人就羞得满面通红。我哥上山去砍柴,剩下我们俩在家
。她教会了我和她睡觉,让我知道了男人和女人睡觉,是天底下最好的事。自从和她睡
了觉,我心里就把她当成了亲人,有什么话都对她说。她说什么话我都认真听着,我看
着她的眼睛,摸着她的手,从来不嫌她啰嗦。后来,我哥被狼祸害了,她就成了我自己
的女人。我哥死后的第三天,我想和她睡觉,她说不行。但到了第四天晚上,月亮出来
的时候,她在黑暗中摸摸我的手,说:“来吧。”我问她:“你不是说不行吗?”她说
:“昨天不行,今天行了。

   

  那匹狼偷拍了我家那头肥猪的照片。我知道它会拿到桥头的照相馆去冲印,就提前
去了那里,躲在门后等待着。我家的狗也跟着我,蹲在我的身旁。我家的狗也跟着我,
蹲在我的身旁,脖子上的毛耸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照相馆的女营业员一边用鸡
毛掸子掸着柜台上的灰尘,一边恼怒地喊叫:“把狗轰出去。”我对狗说:“老黑,你
出去。”但我的狗很固执,不动。我揪着它的耳朵往外拖它,它恼了,在我的裤子上咬
了一口。我指着裤子上的窟窿对那个女营业员说:“你看到了吧?它不走。”女营业员
看看它,没说什么。上午十点来钟,狼来了。它变成了一个白脸的中年男子,穿着一套
洗得发了白的蓝色咔叽布中山服,衣袖上还沾着一些粉笔末子,像是一个中学里的数学
老师。我知道它是狼。它无论怎么变化也瞒不了我的眼睛。它俯身在柜台前,从怀里摸
出胶卷,刚要递给营业员。我的狗冲上去,对准它的屁股咬了一口。它大叫一声,声音
很凄厉。它的尾巴在裤子里边膨胀开来,但随即就平复了。我于是知道它已经道行很深
,能够在瞬间稳住心神。我的狗松开口就跑了。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将胶卷夺了过来。柜
台后的营业员打抱不平地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霸道?”我大声说:“它是狼!”
它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无声地苦笑着,还将两只手伸出来,表示它的无辜和无奈
。营业员大声喊叫着:“把胶卷还给人家!”但是它已经转身往门口走去。我知道只要
它一出门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果然,等我追到门口时,大街上空空荡荡,连一个人影
也没有,只有一只麻雀在啄着一摊热腾腾的马粪。从不成个的马粪上,我知道这匹马肠
胃出了问题,喂一升炒麸皮就会好……
  等我回到家里时,那头肥猪已经被狼开了膛。我的狗,受了重伤,蹲在墙角,一边
哼哼着,一边舔舐伤口。

    井台


  他把毛驴拴在枣树下,驴驹子便扑上来吃奶。母驴似乎有些烦,躲闪了几下,就任
着驴驹子吃。他从树边的井里提上一木桶清水,脱下衣裳,用水瓢舀着水,从头上往下
浇。水很冷,他打着喷嚏,抖动着身体。母驴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有什么话要说。这时
,一个黑脸的胖大妇人,提着木桶来到井边,站在他的面前,冷冷地说:“你可真够凉
快的!”他一怔,手中的瓢掉在地上,脸上浮现出羞愧难当的表情。妇人说:“还记得
去年你干过的事情吗?”他摇摇头,说:“我当时喝多了,像做梦一样。”妇人道:“
男女的事,本来就是做梦,你还争辩什么?”他从地上抓起一把驴粪,说:“你说得对
,我不应该争辩。”接着他就把驴粪掩到嘴巴里,呜呜噜噜地说:“我不争辩了,一切
听你的,你说吧。”那女人摇摇头,道:“你连驴粪都吃了,我还说什么呢?我不说了
。”

 

    贵客


    很多年前,一个冬日的逢集的上午,家里来了一个神秘客人。他头戴着一顶油腻发
亮的翻边毡帽,帽耳上缝着两块白色的兔皮。眼睑红肿,眼角上夹着黄眵,看上去很是
恶心。我的祖父,这个往常里桀骜不驯的人,在这样一个糟老头子面前竟然毕敬毕恭,
让我们感到诧异又感到忿忿不平。那个人就这样在我家住了下来。他在我们家肆无忌惮
地抽烟吐痰,把鼻涕抹在我们家的门框上,还在饭桌前响亮地放屁。我们偷偷地在母亲
面前表示对这个人的反感,乃至愤恨,希望母亲告诉祖母,祖母再转告祖父,把这个老
家伙尽早地从我们家里轰出去。但母亲严肃地说:“闭上你们的嘴巴!如果我再听到你
们说这样的话,就用针把你们的嘴巴扎烂。”母亲从墙上拔下那根缝麻袋用的、生满了
红锈的大针,在我们面前比划着,让我们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这个人到底是什么
来历,他为什么可以这样放肆地在我们家住下来?母亲不回答,只是把那根大针在我们
面前再次晃动着,警告我们闭嘴。过了几天,我们的婶婶,终于忍耐不住了,在做饭的
时候,低声地发起牢骚来。母亲对婶婶摆手制止。过了几天,那个人还没有走的意思,
不但不走,对饭食也挑剔起来。他还嫌厢房里炕太凉,要求给他好好烧炕。婶婶在厢房
的炕洞里塞满了碎草,还抓上了一把“666”药粉,浓烟滚滚,呛得他像一只吃多了
盐巴的老山羊一样吭吭地咳嗽。爷爷和奶奶慌忙跑去安慰,并批评婶婶。婶婶挨了骂,
心中不平,嘈杂地骂起来。叔叔为了让爷爷下台,打了婶婶几下子。家里大乱,但那个
老家伙,就像聋了似地,一声不吭。为了给他改善伙食爷爷把家里的一辆胶皮轴辘小推
车推到集上去卖了,换回了白面和肉,还打回来三斤烧酒。他喜笑颜开,说好酒好酒。
让我用一把小锡壶温酒,酒着了火,燎了我的眉毛。他倒了一盅酒给我,说:“小伙子
,来,压压惊!”我渐渐地对这个人有了好感,感到他是个很潇洒的人。他大碗喝酒,
大口吃肉,祖母的腮帮子不停地抽动着,知道她心中很疼。但祖母和爷爷还是硬挤出笑
脸,伪装出慷慨大度的样子,让他吃。那人刚开始时也让祖母和祖父吃,但祖母和祖父
如何割舍得吃?我在炕前转来转去,希望能吃点。但那人只顾自己吃,全不把我放在眼
里。婶婶牢骚满腹,说从哪里拣来了一个老祖养着。他吃光了我们家那辆独轮车,又开
始打量我们家那几只母鸡。爷爷毫不犹豫地说:“杀鸡!我们杀鸡。”他吃完了我们三
只鸡。一天上午,他终于说:“我要走了。”但祖父和祖母却挽留他再住几天。他也就
顺水推舟地说:“好吧,那我就再住几天吧。”母亲悄悄地对祖母说:“娘啊,拿什么
给他吃啊?”祖母为难地说:“那就把你的体己钱拿出来吧。”母亲将她订婚时的四块
大洋,和我们兄弟小时戴过的银脖锁,拿出来,让大哥拿到供销社里卖了,换回来十几
元钱。叔叔去集上买回来几斤肉骨头,砸碎了,包成包子。给他吃。他瞪着眼问:“肉
呢?肉被谁吃了?”婶婶在窗外大声说:“肉被狗吃了!”他说:“狗走遍天下吃屎,
狼走遍天下吃肉。”婶婶说:“狗也吃骨头!”爷爷用烟袋锅子敲着窗棂呵斥:“你给
我闭嘴!”婶婶不服,继续吵吵。叔叔跑出去踢了婶婶一脚。婶婶回到娘家,发誓不再
回来。婶婶的父亲,来到我家,说我倒要见见你们家这个贵客,到底是何方神圣。婶婶
的父亲,我们也叫姥爷的,是饱学乡儒,读过四书五经,解放前教过私塾,在乡里很有
威望。吃饭时,他引经据典,嘲弄这个人。但这个人只是说一些莫测高深的话,不直接
跟姥爷交锋。姥爷急了,说:“你知道什么叫厚颜无耻吗?”他笑了,说:“你是说我
厚颜无耻吧?”
    姥爷在院子里,大声地教训祖父和祖母,说他们软弱,说你们到底欠着人家什么?
或者是有什么把柄落到人家手里了?如果没有把柄,那就轰走他。
    他是初春时到我家,一直住到桃花盛开的初夏。他提出要求,让我们家给他做一套
单衣。还要好的布料。他托着换下来的棉衣,对我母亲说:“侄媳妇,你给我拆洗一下
,缝好,我好冬天时穿。”母亲把他的肮脏的棉衣拆了,洗了,重新给他缝起来。他一
再赞叹说:“侄媳妇真是好针线!”
    在一个下雨的早晨,他把棉衣打成一个包裹,要去我们家那把画着许仙游湖的油纸
伞,沿着河堤走了。我们站在河堤上,目送着他,直到他的背影被树林遮住。

   


    “贤弟,”我小学时的同学,现任我家乡那个镇的党委书记王家驹在电话里忧心忡
忡地对我说,“贤弟啊,愚兄碰上麻烦事情了……”
    我基本上可以猜到我的这些当了官的同学碰上的麻烦是什么,因此就轻描淡写地、
含含糊糊地说:“老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女人嘛……”
    他着急地说:“贤弟,你想到哪里去了?如果是那样的事情,我何必找你?”
    “到底是什么事?”我从他的口气里,似乎感到了他遇到的问题的严重性,便说,
“只要是我能帮上的……你尽管说……”
    于是我的这位小学同学,就在电话里,给我讲述了他碰到的麻烦事情。
    我这位同学的妻子,是我们的小学同学宋丽英。他们的结合是门当户对的。王的父
亲是公社党委副书记,宋的父亲是供销社的党总支书记。他们都是吃商品粮的,中学毕
业后都参加了工作。他们这样的人,按说是不允许生第二胎的,但我这两位同学却生了
第二胎。当时的政策是,夫妻双方如果都是吃商品粮的,如果要想生第二胎,只有第一
胎生了残疾或是智障的孩子才可以。他们二位第一胎生了一个女孩,过了三年后,他们
又生了第二胎,这一胎是个儿子。尽管我们都知道他们的女儿是个又聪明又漂亮的女孩
,但对外他们却说这个女孩是个智障。前几年我探家时,父亲经常对我夸奖我这两个同
学。其时,王家驹是我们镇的镇长,他的妻子宋丽英是我们镇供销社的副主任。我父亲
说:你看看人家王镇长,多么聪明,硬是捡了一个大胖儿子。我父亲对我坚决执行国家
的独生子女政策很有意见。我说,他们就不怕别人去告他们?我父亲说:谁去伤这个天
理呢?
    “贤弟,”王家驹忧心忡忡地说,虽然是电话千里传音,但我仿佛看到了他愁容满
面的样子,“你是知道的,我的那个儿子,名字叫小龙的,今年五岁,长得胖头大脸,
人见人爱,四岁时就能背诵五十多首诗歌,还会唱十几首歌曲,像那首《我家住在黄土
高坡》,那是多么高的调门?一般人根本唱不上去,可是小龙就能唱上去,还有形有架
的,很像个小小歌星,可是这个孩子,最近得了一个怪症候,翻东西。就是见到什么都
要翻过来。最早是把一个气球翻了过来,这没有什么,气球,小孩子都翻过,接着就把
一双袜子翻了过来,这当然更正常,甚至可以说是好习惯。接着把枕头翻了过来,弄得
满床都是荞麦皮。荞麦皮里有很多虫子,一种黑色的虫子。我想也许是虫子在枕头里啮
咬荞麦皮发出的声音被他听到了,小孩子好奇,于是他就把枕头给翻了过来。这不是坏
事,甚至也可以当成好事,要不是他,我们每天都枕着虫子睡觉,要是钻到耳朵里去几
个,那就不得了了是不是?前几天下雨,灌出来许多蚯蚓,他把那些蚯蚓,像翻鹅肠子
一样通通翻了过来,弄得双手腥臭无比。暑假时,他到姥姥家去住,把他姥姥家的几只
母鸡,也全部翻了过来。翻出来内脏,还不罢休,接着把那些脏器和肠子,统统地翻过
来。仿佛他要从里边寻找什么东西。他姥姥吓坏了,打电话让我们去领孩子。趁着这工
夫,他把姥姥邻居家的一只小狗也给翻了过来。我老岳母一见我就说:‘快快领走,你
们的孩子疯了。’我看到那些死得很惨的母鸡,和那条肝肠涂地的狗,赶快掏出钱来息
事宁人,并做张做式地打了儿子一巴掌,他没有哭,仿佛没有感觉到我打了他。他的眼
睛怔怔地盯着那头拴在木桩上的骡子,仿佛在盘算着该从哪里动手把这个大家伙也翻过
来。我把儿子带回家,严肃地教育他,并威胁他如果再敢乱翻东西,就剁掉他的手指。
他撇着嘴,手里翻着一个玩具狗熊,哭了。夜里,我突然感到肚子上痒痒的,睁眼一看
,是我的儿子,用指头在我的肚子上比量着,我知道他是想把我翻过来。我一巴掌就把
他扇到了床下。他哇哇地哭着,顺手把一只鞋子翻了过来……贤弟,你说怎么办?”

    船

 

    月光,树下,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他们的影子暗淡,与树影重叠,看上去很神秘。
一只鸟在树上扑棱翅膀。湖中银光闪闪,有人在水中游泳,头皮光溜溜的,看上去像漂
浮在水面的西瓜。有一艘船从远处划过来,船上点着灯笼,有女人在船上吹箫,伴着箫
声歌唱的也是女人。渐渐地近了。可以看到船头上摇槽的那人亮晶晶的鼻子,闪着釉光
的胳膊。越来越近。仿佛是从明朝摇到现代。吹箫的和唱歌的女人,穿着那已经看厌了
的古装,精致的绣花衣裳,质地很光滑,月光在上边流淌。女人的脸有些模糊,但轮廓
很美。船上没有客人,不知道她们为谁吹奏为谁歌唱。船更近了,与那个探到湖中的木
栈桥连接在一起,箫声和歌声也停了,有余音在水面上缭绕。船夫手扶着槽把子,将左
腿抬起,放在右腿的膝盖上。船似乎在等人,不着急,很悠闲。树下的男女原本是拥抱
着的,这时分开,手拉着手,走上栈桥,跳到船上去。看来他们与船家早有约定。船慢
慢离开,船后被搅动的水面,像跳动的水银。船上又起来音乐,箫声,歌声,有几分凄
凉,似亡国之音,但更多的是一种颓唐的怀旧情调。那个一直坐在岸边,借着月光夜钓
的人,长叹一声,知道自己已经很老了。

    驴人


    老莫跟随着熙熙攘攘的游客,绕着著名的歌剧院转了一圈。天很蓝,海水很绿,歌
剧院很宏伟,但老莫也就是看看而已,并没有太多的感受。在歌剧院附近一条小巷的拐
角,老莫看到了一个用逼真的驴皮道具把自己打扮成驴子的人。老莫起初真的以为那是
一头驴子,仔细观察后,才明白那是一个人。那驴人后腿跪在地上,前腿——姑且称为
前腿吧——撑在地上,对着来来往往的观光客叩头。老莫想:世上常见人顿首,今日始
见驴叩头。游客们多半昂首而过,仿佛这头驴人是路边的一处毫无新意的景物。也有个
别的游客瞥他一眼,然后走过去。当然也有人,从口袋里摸出零钱——多半是硬币——
弯一下腰——也有根本不弯腰的——扔在驴人面前的搪瓷盘里。如果是硬币就会发出清
脆的声响。每当有人施舍,驴人的叩头的动作就更大更频。
    老莫被这个具有惊愕效果的驴人打动了心,掏空了口袋里的硬币,放在他面前的盘
子里。硬币落盘时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驴人把跪在地上的后腿直立起来,屁股高高
撅起,对着老莫频频鞠躬。老莫在农村时养过驴,知道作为一头驴,这样四肢直立是最
轻松的姿势,但他想到藏在驴皮里的人,马上就仿佛感同身受了一样,知道这种姿势较
之后腿跪地更为吃力。那也就是说,藏在驴皮里的人,为了感谢老莫的施舍,就像卖艺
者拿出绝活一样,把最高级的姿势展示出来。想到此老莫心中涌起了一阵感动,心中洋
溢着对驴人的好感。老莫再次掏口袋,没有硬币了,就把一张面值五十的澳元在驴头前
晃了晃,然后轻轻地放在瓷盘里。尽管没有施舍硬币那种清脆响亮的效果,但驴人却猛
然地直立了起来,将双蹄抱在胸前,对着老莫作揖,并同时发出了燎亮的、高亢的驴叫
声。老莫养过驴,对驴叫自然不陌生。这个人叫得比真驴还好,真是可惜了一条好嗓子
。在歌剧院旁边的小巷拐角处,一个蒙着驴皮的人,有一条比毛驴还要好的嗓门。老莫
想反正明天我就要回国,索性把兜里的澳元全部给他得了。于是就给了。老莫想也许这
个人会从道具中露出头来,向他表示感谢,也许这还是一个熟人,也许这还是一个女人
,也许……但那驴人并没有因为老莫的慷慨施舍而显身。老莫悻悻地回到宾馆,但他知
道驴人是对的。你可以施舍,也可以不施舍。他可以显身,也可以不显身。这是规矩。
    夜里,老莫梦到自己成了一头驴,在歌剧院附近的广场上乞讨。人们从他面前昂然
而过,没有人理睬他。只有一个名叫小熊的女子将一枚硬币投过来。硬币落到瓷盘里,
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老莫透过面具,看到了她那张全世界最美丽的脸。小熊啊……老
莫大喊,眼泪夺眶而出,湿了枕巾。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小说九段

$
0
0


   

     七彩石

 

    我认为自己的病无可救治。难道真有一个良医,在我前去就诊时毫不奇怪地听我如此叙述——我事业有成,长相也算英俊,家庭看起来美满,我妻子她眉目清秀心地善良,父母也健康------最近这几个月以来,我很厌倦工作,每天清早离开家去上班都莫名烦躁,等到下班回家路上,一想到次日依旧重复这一切,我就更为烦恼;我甚至害怕电话铃声响,如果一个朋友或同事简短和我说上两句就挂掉了,我会觉得他们多此一举;如果一个人想在电话里跟我长时间寒暄一番,我会觉得对方罗嗦而无聊------我开始害怕妻子和有她存在的夜晚。她洗过澡,温软地把身体丢到我身旁的那一刻,也怕。为了避免床上的活动,我尝试耐心给她讲故事,偶尔也讲一个陈旧的笑话,可是不知为何,我先笑起来而她却很少附和,她把身体背向我,发出能够听见的睡眠中的鼻息声音。终于有一天晚上妻子对我说了一句话:你不像37岁而像73岁------

    我有时候像一个73岁的人一样迷恋上翻阅古书、旧书,有线装的,有的书页发黄残缺,有的字迹因为时间久远而模糊不可辨。有一天我在一个二手书摊上停下来,选了两本薄书。随后我看见有一本书封面缺失,但字迹整洁。在其中一章里写道:“------他尝试过用各种草药,甚至巫师的干预,依然没有能够治好顽疾。他整夜难眠,心灰意冷,在房事中屡屡失败。他听凭梦里人的指示,去寻找那个女人。一个颈间挂着七颗彩色石头的异乡女人。她只是抬眼望了望,微微一笑,他所有的病症顿然消失------”我带着这书离开。我在深夜翻开它,看,发现这个故事因为缺页而不知首尾,比如他是如何觉察自己的病情的?比如那个挂彩石的女人可能出现的大致方向。

    两天后我对妻子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没有说我的病情。只是告诉她:我想出门一段时间,去找一个人。

    是你失散的亲人?还是老朋友?妻子问。

    是一个女人。她戴着七颗石头。

    我妻子开始像蚊子般低声哭泣,然后她说,好,你去吧。等你回来,我们也就到头了。

    我买了一张夜间驶往一个西北城市的火车票。因为是是傍晚,出发之前我在一个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坐下来。身旁不时经过三两路人,有孤单老人,也有挽臂而行的年轻人。我发现自己又多了一个毛病:只要是女性路过,我的视线就会去她的颈间逗留。可是我见到的无非是铂金项链或者钻石吊坠,不值一提。有一个头发黄黄的女孩,跑着追赶前面一个男人,她的领口很低,乳房好象要从衣服里晃出来,见我在看她,不跑了,盯着我,不但没骂我流氓还对我眨了眨眼睛。

    抵达那个陌生小城之后我认识了一个女人,名字叫吴卓花。是我住的这家旅馆的老板娘。她热情好客,为我送来热水和早餐。早餐是一只夹着牛肉片的薄饼,另外有一碗蛋花汤。她告诉我当地几处景点的方位,还再三说“别走丢啦!”,说完旁若无人放声大笑。她有一个六岁的男孩,含着拇指不做声跟在她身后,她弯腰扫地,那孩子就倚在门框上对着屋里看,似乎能看出什么稀奇来。

    我每天站在大街上打量行人。这里胸前挂石头的人很多,男女老幼都有。有的挂一颗,拿根黑色绳子串着。有的十几颗至几十颗,看得我眼花。吴卓花以为我去了寺庙,而且都是神色凝重地回来,大概觉得我跟其他游客不一样,和我说话的时候不再那样放声大笑了,好象怕惊扰到我。

    一天凌晨,在睡梦中摸到一个身体蜷在我怀里,是吴卓花。不知道她来了多久,我居然无所觉察。她的眼泪滴在我的肌肤上。通过她断断续续的话,我知道她男人跑运输翻到崖下已经五年了。当时孩子刚出生不久,旅馆也刚开不久,他就没了。

    在黑暗里我能看见她的眼睛里有亮光。我吻了她的眼睛,和咸的泪水。她的身体很热,和这里夜晚的低温气候有区别。

    我的身体里有个东西似醒非醒来。我的手划过她小腹时记起了自己是一个病人。我病了很久,但是无人知道。在别人都有欲望相伴时我正被巨大的孤独吞噬。

    在黑暗中我告诉这个女人,我有一个妻子,也许她要离我而去;我有一个走失的妹妹,她最明显的特征是身上戴着七颗不同颜色的石头------

    吴卓花安静地躺在我的怀里,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我决定离开这个小城的当晚,她又来,还是不出声地脱掉鞋子,来我身旁,躺下,流泪。她仍然身体发热,把脸埋在我胸前,微微发抖,象只受惊的兔子。

    我回到家中。妻子看见我,默默地从身后递过来一张纸,是离婚协议书。

    她说:你总算回来了。可我要走了。

    她又说:在左数第二个抽屉里,有当初刚刚认识时的一些信和照片。还有你那年去西北回来,带给我的纪念品,七颗彩石的那串挂件------

 

     少女小鱼

 

    十四岁、黄头发的少女小鱼在这个刚来的夏季丢了心爱的鹅。鸭子们从池塘回来,鹅不见了。小鱼跺着脚质问那只领头的公鸭:鹅呢?鹅呢?鹅呢!!

    村里人丢了物件之后的最快反应就是去村东找神汉钟三叔给打卦。有的半大淘气孩子天黑不归家,他爹娘懒得找,也去问钟三叔,三叔说在西河沿掏鸟窝呢,事实真相是不但掏了鸟窝还掏了渠里的螃蟹窝、泥鳅窝。

    小鱼一溜小跑去钟三叔家。屋里还有个小媳妇,是跃进他过门半年的嫂子。钟三叔坐在炕沿上,比小鱼和小媳妇都高出半个身子。小媳妇从娘家陪嫁来的一只雕花银镯不见了,她说当天在场的有张二婶子、灰脖子的奶奶、老孙家二闺女、自家婆婆-------那只银镯被她们传看以后忘了收,等想起来再找就不见影了。

    小鱼不等她说完就打岔:我的白鹅跑瞎啦!它头上顶着个大红帽子------

    钟三叔在掐算银手镯的下落,一时没顾上鹅。小媳妇和小鱼都在翘首等待。钟三叔慢慢地对小媳妇说:你回去凑齐九姓人家的白面,捏个小人下油锅去炸,回头看谁脸上起水泡就是谁拿了-------

    小媳妇刚要起身走,钟三叔却伸出只手塞去她胸口褂子底下。小鱼见过村里奶孩子的女人敞着怀喂奶,可这小媳妇刚过门还没生孩子,谁都没见过她露怀。

    小鱼走神的功夫,小媳妇已经离开。钟三叔掐算小鱼的的大白鹅在由池塘返家的路上误入了西邻赵疙瘩家。

    赵疙瘩上年从贵州买了个老婆,平常锁门闭户,严防贵州女人逃跑。那女的在农忙时也下地干活,皮肤很黑,不怎么说话,只会笑。赵疙瘩串走四乡赶集卖鞋,他出门后就把大门锁上,把他女人也锁了。

    小鱼去找鹅。推开赵疙瘩的院门,院子里有鸡有狗有丝瓜藤架,就是没见鹅。

    小鱼唤:鹅鹅鹅------如果鹅听见,就会出来见主人。小鱼心里一沉,寻思会不会鹅被赵疙瘩关屋里杀了正拔毛,或者正在灶上的铁锅里煮着------小鱼抬脚就去推开堂屋的门,屋里有桌子有碗有床,就是没见鹅。床上有人,赵疙瘩和他的外乡女人。

    小鱼看见一个光着的身体,只是后背。那个哑巴一样的女人和一床花棉被混为一堆,看不出她穿没穿衣裳。

小鱼回到院子里,因为丢了鹅,心里充满忧伤。那只大白鹅从一出生就和小鱼相随相伴,每回远远望见小鱼,鹅都会张开翅膀飞奔而来,柔软的长脖子贴在小鱼的腿上。

    小鱼的眼泪几乎滴下来:这个夏天怎么了?

 

    三  陈牧远行

 

    陈牧临走前给我发了一个手机短信。她说,我后天要去看香格里拉。

    我问:是一个人去吗?

    她过了半天才回复:有一个朋友同去------费桐,只要你说一句让我留下的话我就取消这次行程------

我说:去看看也好。只要记得回来就行。

    一周以后我和几个朋友在喧闹的餐馆里吃饭时接了一个电话。号码很陌生。对方说:你是费桐?陈牧出事了------

    陈牧乘坐的面包车在路上翻下了山崖。车上三人除司机重伤以外都遇难了。

    陈牧的身边是一个陌生男人。

    后来我从陈牧的姐姐那里拿到一只黄封面的笔记本。里面有日记,有随手写的几句小诗,还有一些备忘的琐事记录:防晒霜、大红的棉袜一双、那本书、纸巾、安全套------

    有一篇日记写在两个月之前——

    我交出曾经有过的欢乐和忧伤,交出心中爱人的影子,交出钱包、钥匙,一盏和我共度深夜的灯------去未知的远方走一走。也许等待我的不过是一片草地和树林,两匹交颈相卧的马,一道寂寞溪流,一只好奇的兔子和松鼠,一缕清晨的阳光和黄昏的轻风,一块在我的抚摩下更加敦厚的石头------看见这一切,我决定不再象一个远道而来的柔弱女子那样因为感动哭泣,如果使劲眨巴眼睛,泪水就会顺着眼眶留回心脏去。不信你试试。

    有谁会近前看我跳舞呢?舞者惯于寻找恰当的观众——贪嘴的猴子吗?胆小瞪羚羊?不会是土拨鼠吧,它们象近视眼一样。如果树丛中酣睡的巢里幼鸟不责怪,我就打算清清嗓子放声唱一首自编的歌,:“呀咿呀拉什么花儿开放------”因为歌儿实在不成调,自己也觉得害羞,把脸埋向草丛偷笑。

    因为吃多了野草莓,我有一个时辰在微微醉着------我蜷在树下,拿破草帽遮住脑袋试图睡上一觉。可是蝴蝶和蜜蜂不清楚我究竟是什么东西,再三来打扰我睡眠,一只勇敢的蜜蜂竟然停在我耳边高声说了一句话,我翻译成:喂!真是没礼貌的小可爱。

    一只长颈鹿即将生下她的孩子。我飞跑去想帮助接生。可是我发现自己毫无经验,急得满头汗也为她做不了什么。谢天谢地,小宝贝总算落地了,它只顾感激自己妈妈,一点也不在乎我是不是因为它的降生心力交粹过------我大度地笑望那幸福的母子。

    一匹毛色油亮的马自作多情要把我带到山谷去。我骑在马背上,好象小船在海上漂浮。山谷里开满了黄的和粉红的花儿,我在一处蓝色花丛旁边停下来,想知道这些花是不是眼睛变的,或者是星星溅落。有一种树我认识,叫山毛榉,它们却叫不上我的名字。小心眼的我觉得很委屈。

    刺梨树大概想和我做朋友,不时拉扯我的衣襟和长发------我的麻布褂子被扯坏一道小口子,又不能叫它们赔。树上有各种口音的鸟儿,我伸长耳朵仔细听,一会听着象河南口音,一会听着象吴侬软语,一只黑色的大鸟突然飞起的时候,“嘎咕”一声,我觉得它象东北人性格。

    一只棕色小野兔一边蹦跳还一边歪着头打量我。我对它招手,它迟疑一下,还是窜入草丛玩去了。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想起一个人和他温和的笑容。在意念里估量了一下楼房和山谷的距离------我的头发开始被露水打湿,身边有三五萤火虫相伴-------费桐我要睡了。晚安。我爱你。

 

      拉呱

 

    女的快五十了。脸上的肉和胸前的肉都有些下垂。她男人却老得没有那么直接了当,五短的身材,方脸膛。祖坟冒青烟,让他去年当上煤矿的矿长。

    女的等男人洗好上床。把蚊帐在床沿掖好。

    两人都不说话。摸黑也能清楚对方身上哪里有颗痣哪里能用手可摸到肋骨一根------女的开口:龙龙他爸,咱拉拉呱?

    男的还清醒着,接口道:亏得我当了这矿长,看看咱家日子富裕多了。

    女的:上个月,过端午节那天,小黄姑娘来咱家找我了。

    男的暗中一激灵。好象没点灯的屋里来了一个闪电。

    女的:小黄说,你们离婚吧,反正你们也没感情。小黄还说,你男人爱上我了,还要和我生个孩子-------

    男的半个身子坐起来。停了一下,又扑通躺了。

    女的:我一听傻住了。她那么年轻模样也俊的大闺女也会看上我的老头子?我当时就回她话,我说的是: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感情哩?没有感情我和他那三个儿子哪来的?难不成是胳肢窝里钻出来的!?

    男的总算开口说话:她真敢找上门来------现在的年轻人,唉。

    女的:不找来我还被蒙着呢。找上门就对了。

    男的:------

    女的:其实小黄也怪可怜的-------外地人。

    男的:是。

    女的:她走了以后我三个晚上没合眼。

    男的:是。

    女的:我来来回回朝我东旺村的娘家跑了不下十趟。

    男的:你别往心里去------是我对不住你。

    女的:我记得我娘家有个本家兄弟叫大超的,自己办了个厂,挺红火的。就是一条腿有点残,走路不太利索-----

    男的:是的,叫大超的,孩子管他喊二舅。

    女的:我前后跑了不下十趟,总算把小黄姑娘跟大超兄弟的亲事说成了!

    男的起身,踢拉着拖鞋去了厕所。

    女的仰着脸在暗淡的光线中,“啧”地砸了一下嘴,男的并没有听见她接着说——“娘了个锤子!还没有我张同英摆不平的骚包事!”

    

     海滩上

 

    丫头杏眼、饱满的屁股和乳房,吸引了无数小镇上人的目光。丫头的姐姐对别人说,妹妹是因为吃多了海里裙带菜才出落俊了的。裙带菜也叫海白菜,在我们那个海滨小镇上不稀罕,随处可得。

    丫头经常斜眼望人,白眼珠多,象是谁也不被她放眼里。

    姐姐上班的贝雕厂里有个年轻的哑巴,叫阿果,大号钟富果。丫头认识。有一天晚上,丫头带路,和阿果一前一后来到了海滩上。

    夜浓得几乎连两个人也互相辨不清眉眼。但是丫头不能忍受坐在岩石后面像两块岩石一样发呆。她用手把哑巴的手一路引到自己的脸上,然后是乳房上。

    丫头把嘴贴在哑巴耳朵上,说,我的心愿就是在这里把身子交给一个人------阿果你这一会要不是哑巴就好了。

    海滩除了潮水温柔的漫步声响再没有动静。除了丫头在说话没有别的东西说话。

    哑巴原来是懂的。在远处海面上灯塔的微弱光影下他激动得象要哭出来。丫头轻轻拍他的背,别着急啊哑巴,慢慢的------

    大岩石遮挡着他们,除非海上有渔人归来,否则不会有人看见他们在做什么。丫头问:喜欢吗?哑巴重重点头。丫头问:不会让人发现我们的对吗?哑巴再点头。

    丫头忽然觉得脚心痒,象有手在挠;身体上面的哑巴全然不觉,他在另一个世界旅行中。丫头终于不觉痒了,可是脚腕处有了凉意。她“咯咯”笑起来:“哑巴哑巴------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他还是象在哭,连声音里也带着哭,“海涨潮了------”

   

     如果

 

    如果我洗了脸,刷了牙齿,还对镜呲牙笑了一笑,和一只毛遂自荐的豪猪一道前去视察安在木楞子农场的土拨鼠们的家接着该会发生什么情况?如果我娶了一个叫女巫的而我本人被蒙在鼓里长期不知道她叫什么,后果会怎样?我绞尽脑汁为她取了下列名字:松树的噩梦、弹簧、薄脸皮、香菜、肉包子、自行车主人------可是她的亲人,我的丈母娘很是不高兴,经常穿着压抑的曳地黑长裙到我梦里来走一走;如果我打一个长得不像我的孩子的屁股,他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在他即将放声大哭之前,我会麻利地往他的嘴巴里塞满稻草------然后我会用青草编一顶帽子奖赏他,像天底下任何一个好父亲一样抚摸他那马驹一样的毛茸茸的小脑袋。有一天我对妻子说:“如果让那个一只眼睛的赌徒从世界上消失会怎么样?我欠他的债一辈子也还不清了。”她心领神会,开始了她秘制一种毒药的漫长的九年时光。这种药需要采集无数种植物的身体某个部分。比如叶、茎、根;九年后的一天清晨,我带着毒药去见赌徒,我先是和他如兄弟般拥抱,然后告诉他我的意图。他忽然痛哭失声,弄得我猝不及防,因为至今还从未有人像他一样对我流露真情。他像我的亲人一样鼓励我:你的才华让人瞠目结舌------

 

      妗子

 

   “妗子,你不能死啊!二牛回来看你了------”

   “二牛,是二牛吗?你都三岁了还谗嘴,和你柱子兄弟抢我的奶喝。你爬树爬墙,每回裤裆挣裂了都跑来找我给缝上的。你娘早早没了,妗子最见不得没娘的毛孩子遭罪,煮一个鸡蛋我都避开柱子和金花,把你拽到门口偷偷吃了-------妗子没白疼你,二牛总算出息了,二牛还念了大学还去了北京城,妗子等不到看你领个媳妇回来了,你记得找个心肠和善的闺女成个家,你瞅瞅你兄弟柱子的孩子都会烧火了-------自打去年以来你舅你姨都对我有成见,说我是外乡的女人不懂风俗。我怎么会不懂呢?家里的红白喜事哪一样少了我张罗?你姥爷死了,送殡的那次,所有人都对我有了意见。我就是忍不住,不说吹鼓班子吹得不成腔调吧,那些穿孝褂子的亲戚也叫人憋不住想笑。他们一个个刚吃饱丧饭喝过丧酒,他们都要假装放声大哭。二牛你见了你也会忍不住想笑,反正人人都在哭丧就我哈哈笑了。村里人还没有见过有哭有笑的送葬队伍,都说,柱子娘死了老公公,难过得半疯了------我哪里会疯呢?我只是想笑的节骨眼上就笑。事后你舅为这还打了我几笤帚疙瘩,说我丢人败坏。二牛,你不知道你姥爷临死之前就我在跟前服侍最多了,他有两个银圆,就是带袁大头的那种洋钱,连亲闺女都没舍得给就背地里给了我。你说他升天了我会不难过吗?他就像我的亲爹一样。我就是送葬那一回没憋住笑,其实我背地里哭了好多回了-------我也要见你姥爷和姥娘和你亲娘去了,见到他们我会先说二牛如今也是个人物了,二牛出息了,村里还没有哪家供出的孩子能留在北京城呢!接下来我就说说送葬那天笑了的事,我会说,爹啊旁人误会我你最了解我了,做人要多孝敬活的,不用等人死都死了再照顾面子去哭给外人看--------- 二牛,等到给我下葬那天,你们都一声别哭啊,想说就说想笑就笑,那样我的魂在离家以前瞅着你们也舒心------看来妗子真的没白疼二牛。二牛你怎么现在就哭了?不要这样,你一哭我就心里不舒坦,心里不舒坦就不能闭上眼走。我都活了五十多岁了,十七就过门跟了你舅,我走了没人给你舅洗衣裳了,没人熬棒子面粥贴好面饼子等着他下地来家了。逢年过节你要记得打一封信给你舅,你在外头忙,今天能回来看我一眼我就很知足了,心里怪恣的,我比你娘还有福呢,能见着咱二牛混出息的这一天-------记住了不要掉眼泪,等我腿一伸走了你们该笑就笑该说就说,我就喜欢瞅见自己的孩子高兴。”

 

    八 俺村

 

    俺村岂止有十八般手艺!说到鸡叫也说不完。且容我喝口烧酒,慢慢道来。

    按辈分或年纪来排,要先说“知客”胡四爷。简称四爷,连村里刚会说人语的娃娃也这么叫他。每到年关都是四爷最忙的时候。也他娘的蹊跷,每到快过年了,俺村就有三五个老人不打招呼就“走”了。俺至今也弄不明白,春上他好好的,收麦时也好好的,娶孙媳妇也好好的,八月十五还吃了俩月饼,偏偏到了冬天,忙年了,家家赶集买回来五花肉一大块,磨豆子拿卤水点了新豆腐一大块,扯布给孩子们裁好新衣裳,儿女开始盘算该给老的几个钱过年好分压岁钱------这边却不是平地走路跌一跤,要么清早害了气喘,去找村里穿着鞋的赤脚医生拿些药片子,或者请医生来打个小针,三拖两拖,就躺灵床上了。

    俺村不说“葬礼”这洋务词,说“送殡”。穿孝褂子的队伍越庞大,说明这一家的亲友势力越喜人。四爷是俺村唯一的“知客”,据说他从40岁当到70岁的“知客”了。四爷站在送殡的队伍前方,仿佛合唱队的领唱,或者乐队指挥。他下巴扬起,一缕山羊胡子也跟着飘起来。

   “起灵——”于是棺材抬出灵堂,直奔坟地。

   “行礼——”于是死者的女婿或亲家一干男性开始三叩六拜。

   “行孝——”停!等俺细说:一定要是死者的长子,批麻带孝跪在棺材前,四爷高高端起盛满连日来烧的纸钱灰烬的瓦盆,放在孝子的头上顿一顿,然后“哐当”摔到地上。盆落地,送殡的众人哭声立刻放大。

    “知客”操持一场丧事的报酬是孝布两丈,香烟一条,有时还有两瓶烧酒。 丧事期间管酒管饭。

    四爷从不推辞酬劳,即使沾亲带故也不例外,该吃就吃,该拿就拿。

    有一回邻村的一门亲戚来请四爷去当“知客”。四爷出嫁的二闺女的叔公公死了。他死都不会挑日子,挑了个最热的酷署天。人家说这就是不知为活人省心,不说穿孝褂子捂痱子,守灵也汗流不止,再说用来办酒桌的鱼啊肉啊也叫人提心吊胆生怕馊掉------四爷摇着把蒲扇主持殡葬仪式,完事后被闺女留下来消停坐到天擦黑,喝了几盅烧酒,便摇着蒲扇往自家赶。

    俺村的人都奇怪:那个水塘怎么会淹死四爷呢?他是想下水洗个澡吗?

    有那多嘴多舌又迷信的人就说,准保是鬼引路,把四爷引到水塘去,让他拿水面当平坦大路了-------

    俺听了就会对说这话的人吐唾沫以示不满。四爷是那么好的人,有多少人死前都没少再麻烦他最后一回!

    四爷送殡的那天,世道大变。俺村居然找不到半个象模象样的“知客”,真是急人。临时抓来铁匠铺的马三叔。他不知紧张还是真口吃,反正他喊“起—灵——”时人家当是个结巴在发话。他要宣布“行孝”之前竟然喊到:别——哭——啦。他想说“行礼”,俺村里的人听着象:“行了”。

行了?他当铁家什们要出炉淬水呐。

    四爷脾气一向好。他自己知道该往哪条道去。不稀罕旁人指路。

    俺村管赶驴车的叫“车把式”,管杀猪宰羊的叫“杀把式”。俺邻居钟跃进他爹就是“杀把式”,人叫他老钟头。

    老钟头隔三差五去替别人杀猪,有时他掏钱把猪头猪下水买回来,自家加工成熟食再卖出去。俺家和他家邻墙,每回墙那边架起大铁锅煮猪头肉,香味就毫不吝啬地全跑到俺家来。一开始俺闻了会淌口水,后来闻多了总算不淌口水了,却开始打喷嚏。俺娘说:一想二骂三念叨,儿啊,你怎么总打两个,难不成你老招人骂?后来的后来,俺闻肉色变,开始泛恶心。俺娘又说:烧包的你!猪肉让你恶心,你想吃龙肉?!

    老钟头在黄昏里推着独轮车沿村猪头肉。有时也去邻村。天擦黑回来就都卖光了。后来他几乎不在俺村卖肉了,去赶集或外村卖。

    原来是钟跃进的婆娘,老钟头的儿媳妇捣的鬼。

    那个自外乡嫁过门才两年的婆娘因为婚后和公婆分家带着气。她跟村里的闲人在底下扯闲话:那个老不死的,上过茅房连手都不洗就拿熟肉!那手抖擞完尿尿的家伙直接就摸猪头肉------老不死的。

    俺村慢慢鲜有人吃猪头肉了。女人的话一旦传播起来后果不亚于瘟疫。

 

    房事六忌

 

    我用了13分钟让她的身体象发电机一样正常运行。她说,不要,不要啊。其实都是谎话。女人和男人的共同点就是,在性事开始的重大关头都会口是心非。

    她在我的想象中一会是水萝卜,一会是一棵丰满的白菜,一会又是冬瓜和西葫芦。我的职业是一家社区便民蔬菜超市经理。我总不由自主地按观察蔬菜新鲜程度的职业习惯来度量眼前这个女人,我的第四个女友。一切即将开始,我却不得不提醒她该去冲个澡,因为她的身上满是汗。她顺从地去了淋浴室。很快她又回来,汗水果然不见了,还增加了香皂味。我看了一眼她,重新开始刚才的发电机启动事宜。一切就要开始,我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宝贝,我还是喜欢你刚出浴的样子,你全身湿漉漉的样子好迷人。

    她不吭声。我以为她在默许。我起身去阳台找来给花洒水的喷壶,到卫生间接了些温水。然后我举着喷壶向她的身体洒了一些水。

    你猜效果怎么样?她不声不响,带着身上那些水珠就飞快地穿上衣服,打来房门走啦。

    我也只好做罢,回到我上班的地方。正值下午,每到这一阵子就会有很多居民来买菜。我用蔬菜超市的喷壶细心地为早上还水灵灵眼下却有点打蔫的蔬菜洒了一些水。

    还有一回。一个女的对我这个倒霉蛋说:如果一个男人脱掉衣服却忘了脱袜子就急着和我上床,那我会一脚把他揣下地去!

    我追问:深色袜子还是浅色袜子?

    她说:深的浅的都不行!只要是袜子。简直太恐怖了。

    喔。我懂了。

    我破天荒决定请许梦丽吃饭。我事先找好了一个餐馆,因为里面的菜都可以任意点半份。我们面对面坐下来,我告诉她,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好了,不过这里可以点半份菜。许梦丽是小学舞蹈老师,总不见胖,从我们中学同学到现在,很多年了,她还是保持体形不变。她眼睛不看我,光看菜单。

    她高声点菜:烤鸭!半份。鲍汁浇螺片!半份。最贵的那鱼叫什么名?半份。意大利小牛肉?半份。鸭舌!半份------

    突然她抬眼看了看我,说道:还有老汤牛鞭呐------牛鞭就算啦,你又用不上吃那玩意!

    其实我请她吃饭的目的是向她咨询一些心头疑问。

    我说:吃归吃,你都结婚的人了,你得回答我的问题。

    她怎么也没想到吃顿饭居然会和结婚联系到一起。

    你说。

    于是我说:我最近想写个文章,题目叫《房事六忌》。你能不能告诉我都有哪六忌?

    许梦丽听了迅速把吃到嘴里的菜吐了出来,仿佛吃的是苍蝇。接下来她微笑着看我,我心想她一定有答案。没想到她恶声恶气地说:“打死也不告诉你!”

    我就要满30岁了,还没有过性事。我觉得自己对那种经历充满了惶恐和疑惑。我能够联想到的都是失败的性事。种种担忧让我觉得前途一派灰暗,仿佛被那些人所形容的美妙之事不过是陷阱,一旦失败后果将不可收拾。

    有几次经历已经证实了我的担心并不多余。因为过于紧张,我的身体关键时刻僵硬得象一张失灵的弓,不能收放自如的弓。

    紧张过度,是房事的的大忌。

    我是一个宽宏大量的男人。女人并不理解这一优点。我和小桃姑娘并排躺在一张床上,在那个美好的深夜,我开始和她倾心交谈。我说:“我一点也不在乎你的过去,即使你说你曾为了爱过的那个男人堕胎我也不在乎。如果我们结了婚,你要是遇见比我更爱你的男人,我也会放你走。另外,我看还是把我们身体上的接触留到新婚之夜吧。我不会勉强女人,女人是最美好的东西,我懂得保护女人-------”

    小桃听着听着进入了梦乡。我们天亮分手后再无联系。

    难道宽容也是忌讳之一吗?这个世界真是复杂极了。

    最后我只好去书店找一些这方面的指点。我翻阅了很多书,还做了一些笔记。一共找到足足179条房事之忌。只怪我把这问题想得过于简单化。可是如果没有好的记性,也许很少有人能记住那已存在的179条。看来前方的路依然困难重重。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散文的气味、语言、状态与虚构

$
0
0

    

 

    散文气味

  好散文的气味应该像青草一样好闻,当一场细雨过后,青草的气味老远就能闻得到,让人产生沁人心脾的感受。这个气味不是随意调制出来的,而是来自作家灵魂深处的东西,与其学养、阅历、审美、兴趣、性格、观察事物的视角是密切相关的,有人说写同一种题材的作家气味相似,不是这样。比如普利什文写森林与湖泊,宁静温和、草木茂盛的画面,生长蘑菇的树墩,给人以身临其境的现场感;而同样写湖泊的梭罗,其笔下的瓦尔登湖却散发另一种气味,是一种近乎冷峻的色调。显然,前者与自然界贴得更近,写小花小草都亲切生动,而后者不过是想进行一场试验,是以体验的姿态来到湖畔的,因此在体验了2年零7个月后,他就离开了湖畔。

  当下,有自己独特气味的散文不多,互相仿制的痕迹明显,看到哪一种写法或探索成功了,便一窝蜂地追上去。翻开各地的报纸副刊,文章的取材、内容都极其相似,围绕着吃喝拉撒、旅游观光、公公婆婆一类的陈词滥调打转。这种写法和腔调,已经写了60多年。写故乡,必然写到村前的小河,小河边的老柳树,以及爷爷养的老黄牛、祖母喂大的老母猪,这就让散文从头到脚地散发出一种陈旧腐朽气味,和词语用完江郎才尽的味道。全国那么多报纸,但副刊上散发气味相同的文字,这无疑是一种资源浪费。那么,怎么才能让散文散发新鲜的青草味?或者树脂与植物味?我个人认为,一篇好散文之所以好,一定是整体的好,从形式到内容都出新意,这需要从细微的具体入手,比如,给散文取一个好标题,也能达到一种满目新鲜的效果。去年到长白山采风,回来想写写山下的河流,但河流被人写滥了,接连几天,我在大脑里搜索与河流有关的意象,几乎全是被人用过的残羹剩汤,大而空洞的比喻,什么母亲啊,哺育啊,感觉不好写,不容易出新。

  许多想法在脑海翻滚,却不知从何下笔,这是母鸡下蛋前的痛苦折磨。如何出新?黄昏散步,天空突然打下一道闪电,一个意象涌现了,我喃喃自语:“河流,一个闪光的预言”——这个意象启发了我,就立即决定用这个句子做标题,像在古堡前找到一把钥匙,接下来的全篇创作一挥而就,文字也延续了标题的空灵、自由与诗性气味。好的标题是定海神针,有了它,剩下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语言:精品意识

  什么才是精品?行文结实沉稳、有思想分量,把某一问题挖掘得深刻极致,因而唤起大面积的共鸣。还有,就是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和反复阅读,这是个衡量精品的硬指标。当我们回头阅读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作家的作品,会有一个惊人的发现:许多当时红极一时的作家已经过时,不能读了,会读出笑声。但你读鲁迅、沈从文、梁实秋和林语堂,却没有过时感。即便是鲁迅的杂文,至今读来还是那样犀利解气,许多话好像是说给当下,而这正是精品的力量。

  我每构思一篇新作,都咬紧牙关,在心下暗暗发誓:给自己的文字增加难度,写别人没有写过的题材、故事、角度等等。当然,这很难,因为世间万物都被高手写过了。那么,就从一句话一个词入手,力争写出一毫米的独特。做有理想有英雄主义情结的写作者,下笔前运足长气,有强烈的渴望和冲动,超越一般概念的业余写手笔下的小制作、小轻松和小俏皮。这里,我特别强调散文语言的新意,不管你写什么物景,表达何种情怀,都要用从原野上采撷而来的带着露水的语言,新到一个比喻,一个词语,新到从头到脚,像童年的乡下春节,木门上的大红春联那样新鲜夺目。

  从众多的陈旧故事中找新鲜感,所谓“旧瓶装新酒”,狠狠地挖掘和打磨,反复修改,但这远远不够。我有一个做法,就是把新写的作品先存放起来,不急于发出去。放多久为宜呢?答案是最好放一年到两年。当下的时代日新月异,生活每天都被复制,花样叠出地拼接和粘贴,许多人为出名不惜手段。而忍受寂寞,拒绝约稿,让自己写出的作品锁在抽屉里两年谁能做到?这需要勇气。但这是接近精品的惟一可能。

  状态:强大的内心

  是哪些东西可以帮助你保持上述状态和力量?我个人的体会是要有一颗强大的内心,不受外部世界的干扰,有甘于孤独享受孤独的能力,同时宽容和包容,让自己的心比大海还要明亮开阔,伏下身就可做文字的国王。第二点是要为自己的生活做减法,该扔掉的扔掉,不计较小利益。放下丑陋才能纯粹地和美的事物待在一起,就会让你的心灵始终保持诗意和单纯感。在单位,我从不关心无聊的琐事、空穴来风的八卦,满天飞的谣言更与我无涉。为自己的生命做减法,激发自己潜伏的正能量。我知道有的人散发出的东西全是负能量,好事也往坏处猜疑。一个好好的人经其联想加工,就变得不堪入目了。试想,当他满脑子里装满了现实的垃圾,还能写出清澈的美文吗?看人多看对方长处,把人性的弱点减少到最低。嫉妒,爱背后贬低他人,习惯于僵化的直线思维,惺惺的自恋之态,这类人越来越多,最好远离。

  我几乎不参与不必要的社交,但该参与的社交一定要有。比如和优秀的文友聚会,既能获得鼓励又能学到东西,比如文学沙龙聚会,高手互相交锋,及时对你的得意之作指出不足。这样一来,你会不断地迫使自己改变写作的路数,挖掘出最大的潜能,不断地腾跃和上升,而不会沉溺于微小的成绩沾沾自喜。反之,没有与更多的高手交流碰撞机会,生活的琐碎和负担会慢慢地磨钝你的个性和棱角,年龄的增长和身体的衰老会削弱你原有的勃勃雄心,到最后你就会变成一个在大街上缓缓走动的老人,一年年地向生活妥协,向时间举手投降。

  对作家而言,重要的不是生活经历,而是心理体验。重视感受,尽可能每年都有外出旅行,多见世面,这对散文写作有利。见得多了,心胸就会变得开阔。见得多了,更容易准确地理解人和世界。

  喧嚣和热闹,让作家更加浮躁不安,严重脱离生活,长期不接地气,眼高手低,根本写不出好作品。

  在多年前,我本人一度是很焦虑、狂躁和脆弱的,但近年来逐渐安静,信奉健康、快乐、简约……和文学一起完成着自己的修为。

  虚构的底线

  散文能否虚构?这在整个散文界是个争论不休的问题。这里,我只说出一个事实:没有细节虚构的文字,能够组成一个完整的文本吗?不能。我甚至固执地认为,绝对真实的记录是没有的,包括日记。日记还有个人化的误解、误识和误差,何况一篇艺术性强的散文。但我同时认为,散文的虚构是有底线的,我不妨举例说明:去年我曾读到一篇怀念刚去世的母亲的散文,是一位熟识的朋友所作。他把当了一辈子农民的母亲写得高大完美,说他母亲是村里的养蚕能手。我读后立即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节哀顺变,说了一堆安慰的话。但没想到他在电话那端大笑起来,说:“纯虚构。”我听后愣怔半天,很快明白了什么。要命的是,直觉告诉我,他在为自己的“纯虚构”感到得意。我在心里轻轻说了声“罪过”,就厌恶地挂断了电话。我决定自此不再联系他。

  这就是我要说的散文写作的虚构底线。

 

    http://www.chinawriter.com.cn/2013/2013-10-25/178861.html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获奖不像20岁时那么激动

$
0
0
贾平凹:获奖不像20岁时那么激动
  
昨日,参加第三届鲁迅文学奖颁奖活动的作家贾平凹,欣然接受记者长达一个多小时的专访,贾平凹通过本报澄清了“贾平凹故居修建一事”的原委,对获奖散文和新作《秦腔》也坦陈了自己最真实的感受。
记者手记
今年53岁的贾平凹比记者想象中要年轻、要亲切和平易近人。虽然采访长达一个多小时,但采访过程屡次被电话和敲门声打断,看得出来贾平凹的深圳朋友非常多,还有一位朋友送来了一箱新鲜荔枝。
采访中,这个久负盛名的作家,让记者觉得他坦率诚恳,骨子里的农民本色,两个字:“质朴”!说到上火事——“修建故居”的传闻时,贾平凹的眉头深锁,看得出来很是生气;说到麻烦事——《废都》遭来的批评和质疑,贾平凹说“我不服气”,语气更像个不服输的孩子。说起今天在市文联要和毕飞宇作“文学的魅力”的讲座,贾平凹老实“交待”:“我很害怕讲话,不知道要讲什么,到时候让毕飞宇多说些。”真是个实在人!

获鲁迅文学奖是第一次

记:您称这次获奖为最好的新年礼物,似乎您在1989年获首届全国优秀散文奖之后,虽有几部反响大的作品,但总是与全国性大奖擦肩而过。

贾:我获奖确实不多,获过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也是早年的事,获鲁迅文学奖是第一次。心情嘛,不像20多岁时那么激动,但还是喜悦的。

记:这次获奖的散文集收录了《商州初录》、《商州又录》、《商州再录》、《老西安》、《西路上》,与您之前的散文有何不同?

贾:我的这个集子,写了三段生活,第一段写的是下乡的一段生活,我曾经当过四五年的农民;第二段写在西安的生活,第三段写体验丝绸之路的感受。这几本书都出过单行本,它们不是有感而发的小散文,而是有时代大背景、大题材的长篇散文,在读者中的反响不错。

《秦腔》有三处让我欣慰

记:你的新作《秦腔》以老家棣花街为原型,说是给故乡立块碑,面世后反响相当不错。

贾:我有三个欣慰的地方,第一个是老家人承认了。有个朋友以《秦腔》的后记为线索拍了个专题片,我用陕西话配音,朋友在村里放了一次,我当时怕老家人看了骂我,没想到好多农民看完哭了,说贾平凹没有忘了咱,替我们说话。我想我可以放心回老家了。第二个欣慰是被国内文学圈承认。自在《收获》上发表后,上海、北京等地就此书开过研讨会,许多活跃、有实力的评论家都给我比较好的评价。第三个欣慰是读者比较认同,5月首发15万册,又加印了3万册。

记:有的评论家和读者反映,《秦腔》粗看看不下去,不好读,广东评论家谢有顺说他读了9遍。

贾:读慢些就能读进去,没啥情节,这样的题材只能是这样的写法,就是用散文的节奏去写一篇长篇,你想想50来万字的小说,用散文的节奏来叙事是很难把握的,很冒险,是一种试验,但也比较适合我自己

我要修故居?那不是疯了!

记:有媒体报道,说您的老家丹凤县,一个财政收入只有3000万的贫困县将投资7000万修建“贾平凹文学艺术苑”,引起外界的争议,是怎么回事?

贾:每次提到这个事我就很生气。到我老家参观的游客特别多,县政府就决定建关于我个人的展览室,我已经预料到了要惹来麻烦,不愿意。但是丹凤县是国家级贫困县,修个展览室,再招商引资,吸引游客住一晚,搞点农家乐什么的,以此拉动旅游经济,因此县政府的人叫我不用支持也不要反对,老实说我的内心不愿意这么干。省城的旅游设计院出了个投资7000万的方案,还在论证阶段,我去开了研讨会后才看到这个设计图,我的意见是不要弄这个,我不是什么伟大人物,况且县里一年财政收入才3000万,投资7000万根本不现实,我主张在公路上立块牌子,指明“贾平凹故乡”就行了。哪里知道经媒体一报道成了定论,我是低调的人,我要修故居,那不是疯了吗?之后县政府在《陕西日报》出了个声明,说了一句:“对这件事情给贾平凹带来的负面影响表示抱歉”。

记:那现在的情形怎么样?还要修吗?

贾:这么一搞没人投资了,既毁坏了我的声誉,也毁坏了当地的发展,就不了了之了。

在深圳有房,一般冬天来住住

记:您来深圳挺多次了,喜欢这里吗?

贾:深圳好嘛。一个移民城市,只有能人才往这里跑。我在深圳签售,深圳读者不是一人买一本,而是一人买一摞,可见深圳的读书人多。

记:您第一次来深圳是什么时候?

贾:其实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深圳市政府曾邀我来深圳,当时答应给我6间房子,而我在西安当时住的就是一间40多平米的小房子。开出的条件很诱惑,但当时对深圳了解不多,家里要照顾的人太多,因此家里人不愿让我来。第一次来深圳,是作为第三届亚洲游泳锦标赛气功代表团的代表来深圳,当时深圳还在建设,后来来几次,变化就大了。我在深圳有房子,一般冬天会过来住住。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我心目中的小说

$
0
0

我心目中的小说---贾平凹自述

---贾平凹自述

 

我的小说越来越无法用几句话回答到底写的什么,我的初衷里是要求我尽量地写出生活的流动,越实越好,但整体上却极力去张扬我的意象。我相信小说不是故事也不是纯形式的文字游戏,我的不足是我的灵魂能量还不大,感知世界的气度还不够,形而上与形而下结合部的工作还没有做好。

我的小说当然写得不尽如人意,但我企图尝试。现在小说的写法很多,小说的观念应该有所改变。我主张在作品的境界、内涵上一定要借鉴西方现代意识,而形式上又坚持民族的。

一,说话

小说是什么?小说是一种说话,说一段故事,我们做过的许许多多的努力---世上已经有那么多的作家和作品,怎样从他们身边走过,依然再走---其实都是在企图着新的说法。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从开始成为一个作家,要留言的时候,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一种说法,即,或是茶社的鼓书人,甚至于街头卖膏药人,哗众取宠,插科打诨,渲染气氛,制造悬念,善于煽情;或是坐在台上的作政治报告的领导人,慢慢地抿茶,变换眼镜,拿腔捏调,做大的手势,慷慨陈词。这样的说话,不管正经还是不正经,说话人总是在人群前或台子上,说者和听者都知道自己的位置。当现代洋人的说法进入中国后,说话有了一次革命。洋人的用意十分的好,就是打破那种隔着的说法,企图让说者和听者交谈讨论。但是,当我们接过了这种说法,差不多又变了味。如干部去下乡调查,即使脸上有着可亲的笑容,也说着油盐柴米,乡下人却明白这一切是为了调查而这样的,遂对调查人的作伪而生厌烦。真和尚和要做真和尚是两回事。

现在要命的是有些小说太像小说,有些不是小说的小说,又正好暴露了还在做小说,小说真是到了实在为难的境界,干脆什么都不是了,在一个夜里,对着家人或亲朋好友提说一段往事吧。给家人和亲朋好友说话,不需要任何技巧了,平平常常只是真。而在这平平常常只是真的说话的晚上,我们可以说得很久。开始的时候或许在说米面,天亮之前说话该结束了,或许已说到了二爷的那个毡帽。过后一想,怎么从米面就说到了二爷的毡帽?这其中是怎样过渡和转换的?一切都是自自然然过来的呀!禅是不能说出的,说出的都已不是了禅!小说让人看出在做,做的就是技巧的,这便坏了。说平平常常的生活事,是不需要技巧,生活本身就是故事,故事里有它本身的技巧。

所以,有人越是要打破小说的写法,越是在形式上想花样,适得其反,越更是写得像小说了。因此,小说的成功不决定于题材,也不是得力于所谓的结构。读者不喜欢了章回体或评书型的小说原因在此,而那些企图要视角转移呀,隔离呀,甚至直接将自己参入行文等等的做法,之所以并未获得预期效果,原因也在此。

二,精神

我曾经在一篇短文里写过这样的话:道被确立之后,德将重新定位。对于文学,我为我的评判标准和审美趣味的变化而惊异了。

当我之前阅读《红楼梦》和《楚辞》,阅读《老人与海》和《尤利西斯》,我欣赏的是它们的情调和文笔,是它们的奇思妙想和优美,但我并不能理解他们怎么就写出了这样的作品。如今重新捡起来读,我再也没兴趣在其中摘录精彩的句子和段落,感动我的已不在了文字的表面,而是那作品之外的或者说隐于文字之后的作家的灵魂!偶尔的一天,我见到了一副对联,其中的下联是:“青天一鹤见精神”,我热泪长流,我终于明白了鹤的精神来自于青天!回过头来,那些曾令我迷醉的一些作品就离我远去了,那些浅薄的东西,虽然被投机者哗众取宠,被芸芸众生人云亦云地热闹,却为我不再受惑和所骗。

对于整体的、浑然的、元气淋漓而又鲜活的追求使我越来越失却了往昔的优美、清新和形式上的华丽。我是陕西的商州人,商州现属西北地,历史上却归之于楚界,我的天资里有粗犷的成分,也有性灵源里的东西。我警惕了顺着性灵源的路子走去而渐巧渐小,我也明白我如何地发展我的粗犷苍茫,粗犷苍茫里的灵动那是天然的。我也自信在我初读《红楼梦》和《聊斋志异》时,我立即有对应感,我不缺乏他们的写作情致和趣味,但他们的胸中的垒块却是我在世纪之末的中年里才得到理解。

我是失却了一部分我最初的读者,他们的离去令我难过而又高兴,我得改造我的读者,征服他们而吸引他们。我对于我写作的重新定位,对于曾经阅读过的名著的重新理解,我觉得是以年龄和经历的丰富做基础的,时代的感触和人生的感触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深切体会的,即使体会,站在了第一台阶也只能体会到第二台阶,而不是从第一台阶就体会到了第四第五台阶。

世纪末的阴影挥之不去的今天,少男少女们在吟唱着他们的青年的愁闷,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愁,满街的盲流人群步履急促,他们唠唠叨叨着所得的工钱和物价的上涨,他们关心的仅是他们自身和他们的家人。大风刮来,所有的草木都要摇曳,而钟声依然悠远;老僧老矣,他并没有去悬梁自尽,也不激愤汹汹,他说着人人都听得懂的家常话。

三,实与虚

十年前,我写过一组超短小说《太白山记》,我第一回试图以实写虚,即把一种意识,以实景写出来。以后的十年里,我热衷于意象,总想使小说有多义性,或者说使现实生活进入诗意,或者说如火对于焰,如珠宝对于宝气的形而下与形而上的结合。但我苦恼于寻不着出路,即便有了出来,处理得是那么生硬甚或强加的痕迹明显,使原本的想法不能顺利地进入读者眼中心中,发生了忽略不管或严重的误解。

当我再次做我的试验的时候,局部的意象已不为我看重了,而是直接将情节处理成意象。如果说,以前的小说企图在一棵树上用水泥做它的某一枝干来造型,那么,现在我一定是一棵树就是一棵树,它的水分通过脉络传递到每一枝干每一叶片,让树整体的本身赋形。面对着要写的人与事,以物观物,使万物的本质得到具现。

画家贾克梅第是讲过他的一个故事,当他在一九二五终于放弃了只是关注实体之确“有”的传统写实主义绘画后,他尝试了所有的办法,直至那个“早上当我醒过来,房子里有一张椅子搭着一条毛巾,但我却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椅子和毛巾完全失去了重量,毛巾并不是压在椅子上,椅子也没有压在地板上”,如隔着透明的水看着水中的世界。他的故事让我再一次觉悟了老子关于容器和窗的解释,物象作为客观事物而存在着,存在的本质意义是以它们的有用性显现的,而它们的有用性正是由它们的空无的空间来决定的,存在成为无的形象,无成为存在的根据。但是,当写作以整体来作为意象而处理时,则需要用具体的物事,也就是生活的流程来完成。生活有它自我流动的规律,顺利或困难都要过下去,这就是生活的本身,所以它混沌又鲜活。如此越写得实,越生活化,越是虚,越具有意象。

以实写虚,体无证有,这正是我的兴趣。

四,中与西

中国的汉民族是一个大的民族,又是一个苦难的民族,它长期的封建专制,形成了民族的政治情结的潜意识。文学自然受其影响,便有了歌颂性的作品和揭露性的作品。歌颂性的历来受文人的鄙视,揭露性的则看做是一种责任和深刻,以致形成了一整套的审美标准,故推崇屈原、司马迁、杜甫,称之主流文学。伴随而行,几乎是平行的有另一种闲适的文学,其实是对主流文学的对抗和补充,阐述人生的感悟,抒发心臆,如苏轼、陶潜乃至明清散文等,甚或包括李白。他们往往被称作“仙”,但决不能入“圣”。由此可见,重政治在于重道义,治国平天下,不满社会,干预朝事。闲适是享受生活,幽思玄想,启迪心智。作品是武器或玉器,作者是战士或歌手,这是中国汉民族文学的特点。

而外国呢,西方呢,当然也有这两种形态的作品,但其最主要的特点是分析人性。他们的哲学决定了他们的科技、医学、饮食的思维和方法。故对于人性中的缺陷与丑恶,如贪婪、狠毒、嫉妒、吝啬、罗嗦、猥琐、卑怯等等无不进行鞭打,产生许许多多的杰作。愈到现代文学,愈是如此。

我的好处是静默玄想,只觉得我得改变文学观了。鲁迅好,好在有《阿Q正传》,是分析了人性的弱点,当代的先锋派作家受到尊重,是他们的努力有着重大的意义。《阿Q正传》却是完全的中国味道。二十多年前就读《阿Q正传》,到了现在才有了理解,我是多么的蠢笨,如果在分析人性中弥漫中国传统中天人合一的浑然之气,意象氤氲,那正是我新的兴趣所在啊。

 

(原载《小说评论》2003年第6期)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云水生涯——沈从文:中国现代文坛最智慧的“乡下人”

$
0
0

   

 

    提及沈从文,纵然绕够十八道弯,也绕不开湘西,更绕不开凤凰。一条五百里长的湘西大走廊,北有风景,而南有人文。风景中的张家界和天子山,集聚了鬼斧神工的造化之美,人文中的熊希龄、沈从文,也是钟灵毓秀的龙凤之俦。凤凰古城的确小如一张明信片,巴掌大的地方,一条细如蛇肠的沱江和江边一字排开的人家,全被青山稳稳当当地揣入怀抱,揣得那么深,又那么紧,任你的手臂再长,也寻摸不到它的底蕴。湘西是神秘的,凤凰更神秘,你说它闭塞也好,或说它蒙昧也罢,它都不会涨红着脸奋起反驳。它一只手交出了熊希龄这位中华民国北洋政府的国务总理,另一只手则托起了沈从文这位赤子般的文学大家,它的贡献不可谓不丰厚!凤凰,凤凰,倘若其中缺少能上台面、能入法眼的风流人物,它又如何当得起“凤凰”之称?

 

    一、初闯京城,几乎饿死

 

    沈从文十二岁就接受了系统的军事训练,十五岁随军外出,军衔为上士,后来以书记名义随大军在边境剿过匪,还当过城区屠宰税务员,这“放纵野蛮”的数载间,他看够了底层人物艰难的挣扎和细微的悲欢。到了二十岁,他决意远行,要去就去京城闯荡,那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莽莽撞撞的“闯荡”啊!别说丰满的羽翼,他连糊口的技能也还不曾学到几样,只有一身单衣、一支秀笔和一颗发热的脑袋。他从前门站下了火车,抬头眺见那气势慑人的高高耸立的大前门楼子,几乎吓坏了。沈从文仅有一双白手,仅有少年锐气,但他并不比巴尔扎克笔下那位发誓要征服花都巴黎的英俊少年吕西安更逊色,他同样是旁若无人,呐喊出自己最强劲的心声:

    “啊,北京,我要来征服你了……”

    然而,冷遇和打击正在前头虎视眈眈地等着他。住进古都北平的小旅馆,沈从文心里排列出一小队可以求助的名单,好一阵举棋不定之后,他将熊希龄擢选出来,视之为灶神爷。沈从文乐观地想,这位北洋政府的前国务总理不是在西山兴办慈善事业吗?正好求他发一发善心,给自己介绍个谋生的差事,彼此毕竟是同乡,亲不亲,家乡人。可他万万没想到,熊凤凰蓄有万贯家赀,西山的慈善事业也办得红红火火,却偏偏不肯念及同乡之谊,对布衣菜色的沈从文并未表示出应有的怜惜之情。同饮沱江水长大的两只“凤凰”就这样交臂而失,以如此充满恨憾的方式交臂而失,真令人扼腕唏嘘。

    京城米珠薪桂,原是居大不易的地方,沈从文生计无着,这可是燃眉灼睫的困窘啊!他从布袋里掏出那支秀笔,铺开稿纸,将印象中的故土人物一一抟泥吹活,他笔下原无半点章法,就那样饱蘸着真情实意写了,管它是小说,还是散文,或是别的什么,写成了,一篇篇寄出去,却很少被报刊用出,生计愈见其穷。这也难怪,识珠的人还未来,琢璞的人也还未来,他只能挨饿,挨饿,挨饿,直把自己辘辘的饥肠饿成绿绿的鸡肠。他在一间阴冷的杂屋里写啊写,数九寒冬,无钱买炭,四壁漏风的屋子久已冻成冰窟,他裹着单薄的被子,还在呵着手不停地写,仿佛着了魔,苦守在黑暗的角落,独力进行一场“刺刀见红”的人生搏斗。手上的冻疮已溃破流脓,鼻孔里的鲜血也滴沥在稿纸上,他用雾濛濛的眼光望了望窗外,听见了冰凌落地和树枝断折的声音,心里顿时生起一波战栗,也闪过一抹惊疑,这样饥寒交迫,自己究竟还能撑持多久呢?还是求援吧,向远方的老母幼妹?怎么开得了口?再说远水不解近渴;向近处的朋友?近处又哪有什么朋友?真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啊!沈从文搜索枯肠,好歹想起了一个人,这是一位素未谋面的同道,平日里最喜欢哀哀地哭穷,但看他那血泪相和的文字,心地该是极善极热的。何不试试看呢,反正无所谓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

    沈从文笃定了想法,便在信封上写好收信人的姓名:郁达夫。过了两天,柴扉上真有人轻叩了三下,又重叩了两下,沈从文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身着灰布长衫,面容清癯的书生,凉凉的镜片后闪动着热热的目光。不用问,他就是沈从文日等夜盼的救星。郁达夫打量那间破庙样寒伧的屋子,再瞧着沈从文冻馁交加的虚弱相,他立刻就明白了这年轻人眼下已沦落到何种困境,于是,吃饭就成为最紧要的事情。在附近的饭馆里,郁达夫点了一份宫爆肉丁,还点了几个荤菜,看着沈从文狼吞虎咽,他不禁感到一阵阵心酸。这顿饭,郁达夫用一张五元钞票付账,还找回三元多,他都推给了沈从文,又解下脖子上的羊毛围巾,送给这位酷爱文学,以至于以性命相拼的小兄弟。两人含着泪依依告别。昔年漂母一饭救了韩信,此日(郁)达夫一饭也救了(沈)从文,那可真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道极其苍凉而又温暖的风景。直到翌日,郁达夫多愁善感的心仍久久不能平静,遂振笔写下了满纸悲愤的散文名篇:《给一位文学青年的公开状》。对扼杀青年前途的极不公平的社会现实,郁达夫发出了令人闻之色变的控诉。文章一开头,作者便说自己太无能,不足以赈济身处涸辙穷途的朋友,可贡献的惟有几条建议:上策是去当土匪,去拉洋车,可沈从文手无缚鸡之力;其次是去革命,去制造炸弹,可沈从文手中只有一把裁纸的小刀,如何革得了阔人的尊命?惟余头发中的灰垢和袜底的污泥,纵然身怀绝技,炸弹也无法造成;中策是弄几个旅费,及早回家,从此与老母幼妹相依为命地度日,可是这年头道路不靖,何况旅费也找不着;所剩者惟有下策,“啊呀,不愿说倒说出来了,做贼,做贼,不错,我所说的这件事情,就是叫你去偷窃呀”。作者还郑重其事地建议,要偷,“最好是从亲近的熟人做起”,先试试去偷那位熊善人的家财,反正他那厚产也是用别样的手段从别处偷来的,“你若再慑于他的慈和的笑里的尖刀,不敢向他先试,那么不妨上我这里来作个破题儿试试”,偷不到钱,总还有几本旧书。

    郁达夫的这篇文章真可谓“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至今披读,仍感到彻骨的寒冷。若非深知其心,善解其意的书生,总难免认为他调侃过头,迹近油滑。试想,同是天涯沦落人,宅心仁厚的郁达夫又怎会往沈从文的伤口上猛撒生石灰呢?他无疑是识珠者,更是爱才者,此后便大力绍介沈从文的习作给京城各大副刊;接踵而至的徐志摩亦无愧为琢璞者,他在自己主持的《晨报副刊》上发表了沈从文的大批小说,并为之四处延誉,还将这位笔极秀口极笨的小青年推荐给上海中国公学校长胡适之。胡适也是别具慧眼、求才若渴的大名家,每每能赏识青年于牝牡骊黄之外,他二话没说,就聘任这位忐忑而羞涩的“湘西山民”做了中国公学的国文教师。据沈从文自己讲,他为自己的“处子演出”预先做了扎扎实实的准备,足可应付一小时而绰绰有余,但上了讲台,面对台下黑压压的学生,他大感窘迫,一慌神,竟惊叫一声说:“我见你们人多,要哭了!”(罗尔纲《胡适琐忆》)他三言两语就将精心准备的教案全泼得盆儿见底,令一教室的学生面面相觑,也算是大开了一回眼界。只念过小学的沈从文飞升为文学家,固然是一个奇迹;他登上大学讲坛,则是更了不起的壮举。在二十年代群英荟萃的北京和上海,又有什么人文奇迹和人文壮举不能实现呢?换了别的年代,换了别的地方,便很难成立。在中国公学,沈从文开始了极富创意的人生,不仅文学作品愈加丰稔,而且还认识了张兆和,收割了一垅“伊甸园的麦子”。

 

    二、喝到“甜酒”的乡下人

 

    1938年7月30日,身处昆明的沈从文写信给沦陷区(北平)的妻子张兆和,信末有这样几句感喟:“表现上我还不至于为人称为‘怪物’,事实上我却从不能在泛泛往来上得到快乐。也不能在荣誉、衣物或社会地位上得到快乐。爱情呢,得到一种命运,写信的命运。你倒像是极乐于延长我这种命运。”

    沈从文执教上海中国公学期间,由于授课之便,认识了英语系女生张兆和。张兆和与姐姐张元和、张允和、妹妹张充和都是聪明好学品行端正的大家闺秀,号称“张门四枝花”。按说,湘西山民沈从文在纯洁美丽如天鹅的张兆和面前,应该是自卑的,但他有股子头撞南墙的倔强劲。“凡是沉默寡言的人,一旦堕入情网,时常是一往情深,一发而不可收拾。”(梁实秋《回忆沈从文》)既然口才不济,又十分害羞,沈从文便祭出自己的法宝,暗地里发起了书信攻势,这一超级强项亦可算是他的“撒手锏”。可是情书寄发之后,都如泥牛入海,丝毫未得佳人的青睐赏识,直急得他神魂颠倒,几次三番要跳楼。张兆和对沈从文的初步印象并不怎么美妙,这位湘西山民平时不太讲求仪表,总显得邋邋遢遢,况且他性情孤僻,课也讲得磕磕巴巴。虽说大家都说胡适和徐志摩如何如何欣赏这位貌不惊人的沈才子,但张兆和平日只知读书用功,根本没留心读过沈从文那些文采斐然的新作。再说吧,她担心师生恋的风波会累及自己的清誉,这种事总令人百口莫辩,还是躲得越远越好。可是在沈从文看来,张兆和的不回应可能是在考验他的耐心,于是,他的情书攻势更为猛烈。直到有一天,他自己也吃不准了,便去找张兆和的好友王华莲试探口风,他说:因为爱张兆和,他这半年来把生活全毁了,一件事都不能做。他打算放弃教职,到远处去,一方面使得张兆和可以安静地读书,另一方面他也可以免于烦恼,他甚至负气地说他打算上前线当炮灰,一了百了。但他又说,他愿意再等张兆和五年。他疑惑的只是,张兆和既然对他毫无爱意,为何又不肯把他的情书悉数璧还?王华莲解释道,张兆和收到的各路情书很多,有的甚至从日本寄来,她都只是拆开看看,一概不予回复,也懒得退还,她这么做,并非只针对沈从文一人。胡适得知此事,他劝沈从文不宜辞去教职,应留在上海公学继续任教,以便张兆和多了解他一点。

    张兆和在1930年7月8日的日记中写道:“我以为长久的沉默可以把此事湮没下去,谁知事实不如我所料!”她甚至猜想沈从文会要报复她。于是,她前往极司菲尔路一条僻巷中的胡寓拜访胡适,胡适是她父亲的好友,请他出面制止沈从文这种拼命玩火的“纠缠”,应该不成问题。张兆和特意剔出沈从文情书中的一句话“我不仅爱你的灵魂,我也要你的肉体”证明对方出言不逊,粗鄙无礼,含有明显的侮辱意味。殊不知,胡适是偏向沈从文的,他夸沈从文是天才,在中国小说家中最有希望,社会上有了这样的天才,人人应该帮助他,使他有发展的机会。然而张兆和却坚决不肯做沈从文的恋人,连朋友也不肯做,她担心“做朋友仍然会一直误解下去的,误解不打紧,纠纷却不会完结了。”胡适见谈话陷入僵局,又称沈从文“崇拜密斯张倒是崇拜到极点”。张兆和的回复是:“这样的人太多了,如果一一去应付,简直没有读书的机会了。”胡适不满意她的回答,他认为沈从文是天才,不是一般的庸人,应该区别对待。1930年7月10日夜,胡适写了一封信给沈从文,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和他对张兆和的印象都写在里面,有这样的话:“我的观察是,这个女子不能了解你,更不能了解你的爱,你错用情了。我那天说过,‘爱情不过是人生的一件事(说爱是人生惟一的事,乃是妄人之言),我们要经得起成功,更要经得起失败。’你千万要挣扎,不要让一个小女子夸口说她曾碎了沈从文的心。”“此人年太轻,生活经验太少,故把一切对他表示爱情的人都看作‘他们’一类,故能拒人自喜。你也不过是‘个个人’之一个而已。”其实张兆和并非铁石心肠,她在1930年7月14日的日记中写道:“我满想写一封信去安慰他,叫他不要因此忧伤,告诉他我虽不能爱他,但他这不顾一切的爱,却深深地感动了我,在我离开这世界之前,在我心灵有一天知觉的时候,我总会记着,记得这世上有一个人,他为了我把生活的均衡失去,他为了我,舍弃了安定的生活而去在伤心中刻苦自己。”她翌日便写信给沈从文,劝他改弦更张,莫作无谓的牺牲:“一个有伟大前程的人,是不值得为一个不明白爱的蒙昧女子牺牲什么的。”沈从文的答复却是:“只要是爱你,应当牺牲的我总不辞,若是我发现我死去也是爱你,我用不着劝驾就死去了。”沈从文的这桩苦恋和单相思最终结出了甜果,这再次证明了一个道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张兆和经过一番烦恼,还是被沈从文诚挚的爱深深感动了,她征得二姐张允和(她是张家的女诸葛)的赞同,沈从文这才乐呵呵地看到情天上云开日出,爱河里风帆高举。

    从《从文家书》中我们可以看到,他的书信无不一往情深,沉郁顿挫间,满怀愁绪。1931年6月,他致信张兆和,调子很低:“我念到我自己所写的‘萑苇是易折的,磐石是难动的’时候,我很悲哀。易折的萑苇,一生中,每当一次风吹过时,皆低下头去,然而风过后,便又重新立起了。只有你使它永远折伏,永远不再作立起的希望。”他在同一封信中还表白道:“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那时张兆和尚未接纳沈从文,所以他的笔调颇有点忧伤。他何尝只是易折的萑苇,他也是不动的磐石,正是这一点最终感动了张兆和。许多年后,沈从文已是白发萧疏的古稀老人,在下放农村的前夕,他手持张兆和的第一封回信,依旧老泪潸潸。对此,张允和女士曾有传神的文字写照:

 

    ……我想既帮不了忙,我就回身想走。沈二哥说:“莫走,二姐,你看!”他从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头皱脑的信,又像哭又像笑地对我说:“这是三姐(她也尊称我三妹为‘三姐’)给我的第一封信。”他把信举起来,面色十分羞涩而温柔。我说:“我能看看吗?”沈二哥把信放下来。又像给我又像不给我,把信放在胸前温一下,并没有给我,又把信塞在口袋里,这手抓紧了信再也不出来了。我想,我真傻,怎么看人家的情书呢。我正望着沈二哥好笑,忽然沈二哥说:“三姐的第一封信——第一封。”说着就吸溜吸溜哭起来,快七十的老头儿像一个小孩子哭得又伤心又快乐。我站在那儿倒有点手足无措了。我悄悄地走了,让他沉浸、陶醉在那春天的“甜涩”中吧。

 

    面对这男儿落泪的深情,就连最怀敌意的时间也会缴械投降。那份“春天的甜涩”纵然再过一百年一千年,仍将浓得化不开啊!人间的大爱大美原是这样的平常,他举起那封信——在胸口温一下——塞进口袋怕它不翼而飞,却又是如此不落俗套,非同凡响。

    张允和在《半个字的电报》一文中还记述了沈从文的另一桩趣事。那是1933年春,张氏姐妹住在苏州。一天,张兆和将沈从文的来信递给二姐看。信中婉转地说,要请张允和做中介人,代他向准泰山准岳母提亲,特别叮嘱道,如果两位大人同意这门婚事,求张兆和早日打电报通知他,让他“乡下人喝杯甜酒吧”。张允和天性古道热肠,何况这是自家三妹的婚事,她原本也有居中撮合之功,父母那儿自然一说即成。下一步就是如约给沈从文发电报了,当时的电文不用白话,张允和心想,自己在电报末尾要署名,她的名字“允”字不就是同意的意思吗?于是,她拟就了一条异常简洁的电报稿:“青岛山东大学沈从文允”。这一字二用的电文兼顾了内容和署名,原是很妥帖的,可是张兆和不放心,怕沈从文会看得满头雾水。她又悄悄一人坐了人力车前往苏州阊门电报局,将白话文的电报稿“乡下人喝杯甜酒吧兆”递给发报员,对方看过之后,认为是密码电报,依照规定,不肯发送,要她改为文言。张兆和不肯,涨红了脸,告诉发报员:“这是喜事电报,对方会明白的!”恳求了好一会儿,那人看她也不像什么女特务,才勉强答应了。电文中竟含有一个语气词“吧”字,可谓别开生面。你想想看,这杯甜酒该有多甜,真是名副其实的“蜜电”啊!

    1933年9月9日,三十一岁的沈从文(当时任教于青岛大学)终于娶得美人归。他显然将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视为了“战利品”,一直相当得意。及至1949年,沈从文在书信中将张兆和的称呼由“三姐”改为“小妈妈”,更可见出沈从文对妻子强烈的依恋之情。

    天作之合的婚姻正是沈从文取得文学成就的一个大前提,甚至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可惜常常被研究沈从文的专家学者们有意无意间忽略了。

 

    三、上善若水

 

    世间真有百思始得其解的怪事情,每次只要我规规整整地写下“沈从文”三个字,就会立刻想到水,汪汪洋洋的水,这倒不是因为他的“沈”姓有一个三点水的偏旁,而是因为他如水的性情。他在写于1931年的《自传》中坦承:“我情感流动而不凝固,一派清波给予我的影响实在不小。我幼小时较美丽的生活,大都不能和水分离。我受业的学校,可以说永远设在水边。我学会思索,认识美,理解人生,水对我有极大关系。”到了1947年,他写《一个传奇的本事》时,便有了更完全的说明:“水和我的生命不可分,教育不可分,作品的倾向不可分。……水的德性为兼容并包,从不排斥拒绝不同方式浸入生命的任何离奇不经事物!却也从不受它的玷污影响。水的性格似乎特别脆弱,且极容易就范。其实则柔弱中有强韧,如集中一点,即涓涓细流,滴水穿石,无坚不摧。水教给我黏合卑微人生的平凡哀乐,并做横海扬帆的美梦,刺激我对于工作永远的渴望,以及超越普通个人功利得失,追求理想的热情洋溢。”沈从文笔下的这段隽语,足以启发我们更透彻地理解老子所说的“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和孔子所说的“智者乐水”所包涵的深意。

    沈从文的性情确实宛如一派清波,表面温和,却心劲十足,忍辱负重而能包容广阔。 “文革”期间,他被众小将批斗,不失乐观;打扫历史博物馆的女厕所,也不失乐观;被流放到湖北咸宁,去乡下看鸭子,仍一如既往地不失乐观,还写信给表侄黄永玉,居然说:“……这儿荷花真好,你若来……”那是魔影憧憧的年代,要想做堂堂正正的人,尤其是堂堂正正的知识分子,千难万难,所谓“乐观”,实有如穷人家的最后一把救命粮草。瞧瞧看吧,史学家唐兰竟在嘉鱼江边守砖,大学者钱钟书也只勉强够格管管仓库钥匙。尽管如此,他们不得不乐观,意绪一消沉就会自寻短见,乐观是当时知识分子挺挺然或佝佝然活下去的惟一本钱。有了这份格外沉重的乐观精神,沈从文才能在极其恶劣的生存条件下,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凭仗记忆写就《中国服装史》。

    沈从文的确具有“上善若水”的道家智慧,道家的“清静无为”、“无用乃为大用”的理论正是中国知识分子身处逆境、厄境、绝境时的救命符。革命小将把“打倒反动文人沈从文”的标语贴在他背上,他只是有一点点不开心地说:“那书法太不像话了,在我的背上贴这么蹩脚的书法,真难为情!他们应该好好地练一练的。”从这句书生气十足的话不难见出沈从文的认真。当年,大知识分子身上多半都有这股子呆气,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开批斗会,为了区分众多“黑帮”分子的不同身份,照例要用黑布写上白字,缝在挨批者的衣服上,如“走资派何其芳”、“反动学术权威俞平伯”等,最终大家公推俞平伯来做执笔人,“因为他的字最有功力”(韦柰《我的外祖父俞平伯》)。这无疑是典型的中国特色的黑色幽默。当“北风”最紧的时刻,沈从文与黄永玉相遇于东堂子胡同,交臂擦身之际,他温语叮咛这位大表侄:“要从容啊!”道家的智慧原本因乱世而兴起,这种因乱世而兴起的智慧却被中国知识分子当作常规法宝,爱不释手地使用了几千年,而且被充分应用于那个“形势一派大好”的年代,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和悲哀。时至今日,那些喜欢挖掘文墓的批评家自然可以拄着如椽之笔,站在坟圹边,理直气壮地大出刻薄之词,意思无非是:“你们这些软骨文人呀,当初怎么就不敢抗争呢?难道就没有半点血性吗?”某些70后出生的文学评论家未曾亲历过十年动乱,全然不知刀剑及颈、棍棒加身是何滋味,他们也无意寻究历史的根源,即以嘲弄受害者的施虐方式寻取道德上的优越感。这正是他们自以为讨得便宜的高明手段。虽然一个个义正词严,声色俱厉,骨子里却全是虚的。

 

    四、不相信强权,只相信智慧

 

    前些年,文坛某新丁曾炮制出一篇全盘否定二十世纪中国文学成就的绝色“悼词”。其中褒扬沈从文为“极富天才的小说家”,却又要否定他这个人,理由是“他解放以后曾经揭发他的学生萧乾与帝国主义有勾结,而萧乾呢?同样也揭发他的老师,以至于沈从文临死都不能原谅他,不要这个学生参加他的葬礼”。致“悼词”的人未免太浅见短视了些个,中国文学的悲哀并非由作家的私德缺陷所造成,而是由那些极度煽发人性之恶的黑手摧残所致。像沈从文和萧乾那样重情重义,温和仁蔼的文学家,最终竟闹得生死无以释憾的地步,究竟是谁的罪过?作者若有正确的是非观,答案便应该往别处寻找,可惜他没有这份老吏决狱一查到底的勇气。谴责恶而不谴责打开潘朵拉匣子的主凶,这当然既省笔墨又省麻烦,但省来省去,总不能把起码的良知也一古脑全省掉吧?读了那份沉痛得声泪俱下的“悼词”,我新长的见识是:否定一位大有修为的作家原是顶容易的事情,否定一大群有长才的作家也无难色,只要揪出其皮袍里的“小”,就可大功告成。我无意在沈从文与萧乾的师生恩怨上巧加回护,但我明白“不以一眚掩大德”的古话自有它不易不夺的道理。要不然,这地球村就真会变成洪洞县,连半个好人的影子也找不到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那位大言炎炎,哗众取宠的致“悼词”者啦。

    沈从文以矫若游龙的笔势一路奋迅写来,其实他早已看得分明,在中国现实中,文学与政治犹如圆枘方凿,彼此格格不入,难合铆榫。他在《一个传奇的本事》中曾写道:“正因为工作真正贴近土地人民,只承认为人类多数而‘工作’,不为某一种某一时的‘工具’,存在于现代政治所培养的窄狭病态自私残忍习惯空气中,或反而容易遭受来自各方面的强力压迫与有意忽视。欲得一稍微有自主性的顺利工作环境,也并不容易。但这不妨事,倘若目的明确,信心坚固,真有成就,即在另外一时,将无疑依然会成为一个时代的标志!”他的这段话(写于1947)极具预见性,随后不久,他就因为不肯做“工具”而“遭受各方面的强力压迫和有意忽视”,连“稍微有自主性的顺利工作环境”也不可得了。他在创造力依然旺盛之时,“准备再好好地写几个本子”,却于六十年代初到四川内江、河北宣化和江西老区体验生活,写出一大堆“重复性的政治语言”(张兆和的说法),自己也很厌弃那些惨不忍睹的怪胎,终于未展长才,便颇不情愿而又无可奈何地休了笔。关于政治和文学,在《一个传奇的本事》中,他还有以下的说词:“虽然两者真正的伟大处,基本上也同样需要‘正直’和‘诚实’,而艺术更需要‘无私’,比过去宗教现代政治更无私!必对人生有深刻的悲悯,无所不至的爱!……然而明日的艺术,却必将带来一个更新的庄严课题。将宗教政治充满封建意识形成的‘强迫’、‘统制’、‘专横’、‘阴狠’种种不健全情绪,加以完全的净化廓清,而成为一种更强有力的光明健康人生观的基础。”很显然,沈从文当时对文学艺术的前途是乐观的,而且有点过于乐观,他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历经三十多年的炼狱生涯后,到了八十年代初,他曾对日本政府一个专家组的成员说:“……我一生,从不相信权力,只相信智慧。”(黄永玉:《平常的沈从文》)沈从文的“不识时务”是出了名的,他直言无忌的笔锋曾戳痛过鲁迅和郭沫若这样的“大人物”,他不害怕权威,只服膺心目中的真理。在二十年代中期,他就有十二分勇气写《扪虱》那样的文章,在文坛四处捕“虱”,将名人粗劣的文字毫不留情地捉出来示众。1948年,郭沫若不仅掌握着话语霸权,还保持着革命的警觉性,他在《斥反动文艺》一文中猛挥大棒,蛮不讲理地将沈从文划归“反动文人”之列,被纳入黑名单的还有萧乾、朱光潜等人。郭沫若丑诋沈从文为“桃红色作家”、“看云摘星的风流小生”,萧乾为“黑色贵族”,朱光潜为“蓝衣监察”。郭沫若认为沈从文“一直是有意识地作为反动派而活动着”,贬斥他的小说是“作文字上的裸体画,甚至写文字上的春宫图”,“存心不良,意在蛊惑读者,软化人们的斗争情绪”。因此有人武断地认为,沈从文此后不久即弃文搁笔,是遭受此番惊吓所致,这也未免太夸大郭文的威慑力了。沈从文从不相信权力,只相信智慧,试问,郭沫若又有什么大智大慧能令他垂首折服?

    四十年代末,沈从文放弃文学创作,一度寻短见,自杀未遂,纯粹由于内心深刻的失望所致,那样乌七八糟、鱼目混珠的文坛自然不会给他留下一席之地,他寄迹其中也很难不感到孤独和羞耻。早在三十年代中期,沈从文即颇为自信地写道:“……说句公道话,我实在是比某些时下所谓作家高一筹的。我的工作行将超越一切而上。我的作品会比这些人的作品更传得久,播得远。我没有方法拒绝。”(《从文家书·湘西书简》)如今,他的话已完全得到了印证,试想,读者中还有多少人喜欢读郭沫若的诗文?沈从文的作品与温润的人性始终息息相通,再过一千年,也还会获得读者的青睐。

 

    五、云无心以出岫

 

    我曾有缘三度参观沈从文故居,那十余间环回相连的木屋早已空空如也,令人兴发“黄鹤一去不复返”的感叹。沈从文小时候的教育得益于母亲的地方颇多,他在《我的家庭》一文中曾写道:“她告我识字,告我认识药名,告我思考和决断──做男子极不可少的思考之后的决断。我的气度得于父亲影响的较少,得于母亲的也就较多。”如今,故居里只剩下旧时的一张床、两条书桌、几把座椅、满是污垢的油灯和熏黑的帐幔,均已难辨真假。我走遍每个房间,猜不出沈从文当年在哪间小屋里聆听慈母的教诲。故居内收藏有大小二十余件附庸风雅的字画,这些“作品”贸贸然占领了漆色暗淡的板壁,均显出极不相类的滑稽神情,那些佛头着粪的涂鸦者一个个洋洋得意,并没有半分自惭形秽的意思,亦属于奇事一桩。飘瞥之际,惟独故居旧主人留下的那几页字迹清劲的《边城》手稿的复印件令人生出昔年何年今夕何夕的沧桑之感,我久久伫观,不忍遽然离去。

    沿河边的石板路走,你便会与沈从文达成共识:“河岸上那些人家里,常常可以见到白脸长身、见人善作媚笑的女子。”(《我所生长的地方》)沿河一带的居民都已富裕起来,街边到处都是卖食物、衣服和工艺品的商店,那些苗家姑娘明眸皓齿,清灵水秀,穿戴着靓丽的民族服饰,笑意盈盈。小城人是该好好感谢沈从文的,他们生活中的不少甜头都拜这位“山民艺术家”所赐,因为他的文章宛若馨香远溢的春花,招来了一群群远方的“蜜蜂”。

    1992年5月10日,沈从文的骨灰播迁故土,场面冷冷清清,本地报纸竟然只是浑不在意地发了几十个字的消息。当时,有人愤愤不平地说:“这是文学的悲哀,这是文学家的悲哀!”于死者──一生澹泊宁静的沈从文,哀荣毫无意义;但生者如此薄待前贤,又岂能毫无愧怍?

    沈从文的骨灰安葬在离凤凰古城一里半的听涛山。周匝群峰耸翠,中间一水东流,这正是一方静息和长眠的宝地。翼翼然拾级而上,不过数十米,便可见到一块未经打磨的大石头植于道旁,若不是凿凿无欺的铭文所示,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块近乎粗糙的麻石就是沈从文的墓碑。清简、质朴、浑厚,这原是沈从文为人和为文的特点,在墓碑上再次得以充分体现,可见其人一以贯之的作风。奥地利文学家斯蒂梵·茨威格旅俄期间曾拜谒过列夫·托尔斯泰的墓地,那是一方僻处桦树林中,别无修饰的长方形土堆,“无人守护,无人管理,只有几株大树庇佑”,最伟大的生命原是如此沉静地归于泥土。事后,茨威格写了一篇饱含深情和敬意的纪念文章《世间最美的坟墓》,对朴素墓地下长眠的同样朴素的灵魂,作了由衷的赞美。我站在沈从文的墓前,内心也满怀着铮铮然弦响未绝的感动。青山有幸啊,成了沈从文的安息之地,有幸的青山虽然不高,亦足以令人仰止。

    墓石的正面镌刻着沈从文的十六字真言:

 

        照我思索,

        能理解“我”;

        照我思索,

        可认识“人”。

 

    一位心怀万有的大师骨子里又岂能缺少这份引领众生昂然上路的自信!沈从文追寻美惠三女神的衣香鬓影,苦苦追寻了整整一生,笔管中满满地灌注着不衰不死的热爱,他的作品因此拥有鲜香鲜色的灵魂。

    墓石的背面是沈从文的妻妹张充和女士所写的诔词,语意简明扼要:

 

        不折不从,亦慈亦让;

        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这十六字的诔词巧妙地使用了嵌字法,嵌的是尾字,细看来,便是“从文让人”,精当而中肯。沈从文前五十年著作等身,后三十余年,他不愿作媚上取容的政治工具,不爱写虚伪的“载道”之文,而宁肯割弃固有的文学名声,去潜心研究中国古代服饰文化。这种“不折不从”的精神,在四十处代便被讥为不识时务,听够冷嘲,看尽白眼,其中甚至夹有郭沫若对沈从文所下的“有意识地作为反动派而活动着”那样的棒喝,但我们撩开历史的重重迷雾,坎坷路途,风雨岁月,又有几位老作家的艺术良知能像他那样岿然独存?

    1996年,黄永玉为沈从文陵园补立了一块石碑,题词为:

 

        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

 

    毋庸置疑,曾自称为“小兵”的沈从文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战士,良知是他的统帅,真、善、美是他的武库,文坛是他的战场,他在长达五十余年看不见硝烟的持久战中,良知不曾被俘虏,假、恶、丑的火力也无法将他的姓名抹去,尽管他有过偃旗息鼓,有过意志消沉,但他没有像许多人那样缴械投降,从此奴颜媚骨,也没有猝然倒下,烂在污泥臭水之中,万劫而不复。他坚挺地活过来了,最终,他的遗体回到了故乡。

    听涛山下,沱江日夜奔腾。沈从文的魂魄已化作一缕清风,他的一半骨灰已撒入湍湍清流,随粼粼逝波汇入灏灏长江茫茫大海,奔向那永恒的归宿。

    沈从文是一片云,一片无心出岫的白云,萦绕在中国文学的峰青峦翠之间,织造出一幅神秘的风景;他那秋水样澹泊的性情,春水样温暖的怀抱,借助清灵灵的作品润泽后人。若要用精洁得不能再减省的字样总结沈从文的一生,我认为,用“云水生涯”四字即可收全效,其荦荦胸臆的确尽在其中。

 

 

    [本文首发于《十月》2001年2期,《散文·海外版》2001年4期选载,已选入《读人记·当代篇》(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年中国散文精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1’中国散文年选》(花城出版社),已收入王开林历史文化随笔《新文化与真文人》(中华书局,2006年11月,责编:祝安顺)。]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余天国:黎紫书《幸福时光》写作技巧赏析

$
0
0


   

    这篇小说里,讲述了这样一个情节链:在母亲离开后,父亲锁上了抽屉。后来隔壁的林阿姨住了进来,我对她本能的排斥,不承认她继母的地位。父亲劳累后睡死在带抽屉的桌子边,迫于生活压力,林阿姨独自撑起一片天空,经常在这张桌子上加班,供养我读完了大学。我害怕林阿姨也会像父亲一样趴死在这张桌子上,在担心和恐惧的煎熬中,终于发自内心地喊出了“妈”这个词,承认了她的地位。至此,才得以解开抽屉的锁。

  这篇小说写作技巧上的特色,首先是叙述策略不落俗套。写的是司空见惯的感人故事,但是作者的目的不仅仅在于感人,而是在感人的基础上对主题意义进行升华,区别于简单停留和局限于感人亲情的普通故事境界。小说没有煽情的描述,却在平静叙述中饱含深情。成功设置和运用悬念,让读者期待接下来的叙述解开悬念,作者却顾左右而言他,丝毫不提释悬的事情。在言他的过程中暗暗进行过渡,至小说结尾处释悬。
  其次是多重意义的象征镶嵌交织于情节发展中。在母亲离开后,父亲锁上了抽屉。这时的抽屉,锁住的是对过去幸福生活的封存和怀念。后来父亲重新走向了新的生活,把隔壁的林阿姨娶了进来,我却走不出过去的生活,不承认林阿姨继母的地位。林阿姨窘迫之下,打开窗户涌进来阳光,也暗示打开了新的生活。父亲死在这张桌子上后,这时的抽屉成了苦难的象征,变成了一个噩梦,我走不出这只被锁住的抽屉。在感恩、排斥与恐惧的情感挣扎中,我发至内心地喊林阿姨“妈”,在心理上终于承认了她的地位。至此,我才算走出了心理上被锁住的抽屉,小说到这里也该释悬了。林阿姨给了我打开抽屉的钥匙,打开后发现父亲的留言意味深长:你长大了,懂事了。原来成长的过程,就是打开抽屉的过程。父亲给了我一个抽屉,林阿姨给了我打开抽屉的钥匙,这是两种不同的爱和幸福。前一种爱局限于对美好幸福的怀念。后一种爱是不计回报的付出,这种无私的付出之爱是打开人生这个抽屉的钥匙,也可以说林阿姨就是一把钥匙
  再次是善于运用暗藏闪转。抽屉锁住幸福时光,是念旧的情怀,让人猜测里面一定装着照片或其他有纪念意义的珍贵实物,让人以为这才是作者要表达的东西。作者却出乎意料地抖出,里面什么也没有,虚虚实实,充满了禅味,放大升华了小说的主题意义。前面的抽屉和后面的抽屉,都装满了幸福时光,只不过后面抽屉装的幸福时光要更有意义得多。幸福时光锁在抽屉里,但真正的幸福时光却在抽屉之外,关键是我们要以宽和接纳的态度来对待身边的人和事。同时,双重道具的套用也是作者叙述的高明之处:表面的道具是抽屉,深层的道具是幸福时光,两个道具结合起来造成了一种左右游离的陌生化效果

  
黎紫书:幸福时光

  我总爱问,那里面有什么?
  我小小的手指指向那一张书桌,书桌右边有一个抽屉总是上了锁。
  那里面有时光,幸福时光。爸爸说。
  时光?时光?我想起漫画里小叮噹的抽屉,有一架时光机停泊在那里。
  爸爸骗人。我又不笨,我当然知道,怎么可能锁得住时光。
  爸爸笑。他把我和我的洋娃娃抱起來,让我们坐到他的大腿上。
  我还是有点不情愿,不断拧过头去看那个神秘的抽屉。天黑了,天亮;天亮了,天黑……幸福时光果然都被锁在抽屉里,妈妈果然沒有回来了。
  书桌上的光影如一台老风扇在慢慢旋转。
  这样日复一日,直至隔壁家的林阿姨掀开一帘暗影,搬到我们家来。爸爸要我喊她妈妈。我装了个鬼脸,不说话。
  林阿姨有点窘,她走過去把房子的窗户全打开,阳光一股脑儿涌进来。
  家里从此变得明亮,只有那抽屉的內容一直藏在幽暗之中。我告诉林阿姨,你不准碰!那是爸爸的,我的,我们的时光。
  林阿姨笑得有点尴尬。可她真的不碰。她每天把书桌打扫得一尘不染,很干浄。有一天晚上爸爸工作累了伏在那里睡觉,就这样不小心睡死了。早上我去喊他,看见他脸上印了浅浅的笑意,肩上还披着林阿姨夜里为他加的毛毯。
  以后家里的环境变得困难了,林阿姨不得不出去做点小营生。她早出晚归,但房子却似乎常年储存着阳光,总是窗明几浄,温暖得让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个孤儿。
  爸爸的书桌一直都在原地,然而开启那抽屉的钥匙却一直找不着。在考上大学以前,我每天都坐在那里温习功课。光影如潮汐般退了又涨,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坐在爸爸的大腿上。深夜时林阿姨常常亮了一盏小台灯在那里结帐,有时候她也会累倒。我早上醒来看见那伏在案上的背影就感到害怕,总会在她背后怯怯地喊,阿姨,阿姨。
  一直到我大学毕业,工作了。有一年春节时回家,夜里又看见那坍塌在书桌上的身影,右手还挂在那抽屉的把手上。仿佛恶梦重袭,我忽然又感到无比害怕。那是第一次,我走过去,推她的肩膀,唤她,阿姨……妈!妈!
  就在那天,妈妈给了我那抽屉的销匙。她说这是爸爸早说过的,等有一天我愿意喊她妈妈了,才把钥匙交给我。
  我打开它了。里面什么都沒有,几乎是空的。只有爸爸留给我的一张字条,上面有爸爸那熟悉的字迹,写着“你长大了,懂事了。爸爸很高兴”。我脑袋空空地在那里坐了一整个上午。是的,一整个上午。直至窗外那初春微凉的日光,终于把抽屉斟满。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Z】小小说研修班阅读随笔之二十七:学员作品二十一题

$
0
0

  

 

林美兰的《结婚控》

标题惊艳,语言精练,內容真实而荒诞。通过一对夫妻的五次婚姻,用千字文状写浓缩了两个时代的人们人生观、价值观的沧桑巨变。小篇幅,大容量。有入选年度小小说的水准。入选《全国小小说创作高级研修班优秀作品选》之思想型写法。

高沧海的《高彪西还乡》

短篇的标题,中篇的叙述语言,长篇的含量,小小说的临门一脚。难得!此篇有上年度小小说的实力。入选《全国小小说创作高级研修班优秀作品选》之综合型写法。 

赵献花的《母亲》

去掉大团圆的结局,更震撼,更彰显博大无私的母爱。结尾增改为:他来不及瘫坐在沙滩上,气喘吁吁再回头看那翻滚的大海,止不住号啕大哭:娘啊,我的娘------/ 讲到这,红与绿也泪如泉涌。入选《全国小小说创作高级研修班优秀作品选》之情感型写法。 

徐永辉的《绳索》

以猴性写人性

吴明琼的《离婚协议》

马福临的《黑虎》

马福临的《潜规则》

马福临的《母亲》

吴晓的《进城记》

越平的《兄弟》

风玲丁的《黑色绣花鞋》

胡民的《儿媳呀,你叫婆婆嫁给谁》

李文明的《地球的控诉》

李文明的《老头子来电话》

白秋的《是谁举报了他》

吴艳珠的《在希望的田野上》

王旭的《虫虫的选择》

唐家松的《驼叔》

曼妙的《错过》

夏茨的《归来的陌生人》

寂寞的远山的《意外》

 

2013-12-1

 

附:《全国小小说创作高级研修班优秀作品选》序

 

这个序,其实是个编选说明。不代表学校和高研班,只是个人的一个榜单,一个卧虎眼中的小小说高研班作品排行榜。有兴趣的同学和同好,都可以列出自个心中的榜单。

我把小说创作大致分为思想型写法、故事型写法、情感型写法、综合型写法四种。所以最终以类型分类,是为纲;以个人作品为单元细分,是为目。纲举目张,以利于同学们和读者朋友在比较中鉴别,在鉴别借鉴中扬长补短,共同提高。

小小说高研班是小小说事业的一项希望工程,是未来小小说大学的前身和初级阶段。我们同杨晓敏先生等共同奋斗和关注的这项事业,其实也是在向投身和关切中国教育事业的同行们互动:小说创作不但是可以交流、教授的,一个个文体、一个个行业其实也可以有自己的大学,自己的产业。因此,小小说高研班的意义也是多方面的。

有人说小小说高研班是小小说事业的黄埔军校,我们不敢以此自许,但会以此自励。愿这个班,这所未来的大学,这部编不完的丛书,不但可以走出小小说名家、大家,同时也可以走出传承小小说事业的栋梁和奇才。

如此,这部书在灿如星河的众多小小说选本中,也就自有了它的位置和意义。

 

2013-7-10 晨,郑州市伊河路12号

 

【Z】小小说随笔四题

《全国小小说创作高级研修班优秀作品选》封面图片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首届全国小小说高研班副班长白文岭的《炮兵的抉择》入选高中试题

$
0
0

  

 

   炮兵的抉择

                        白文岭

 

五指叉开,晃晃,握紧。

志刚看到战友们的暗示,会意地点点头,也把五指叉开,晃晃,握紧。志刚握拳时,偷瞄了一眼连长。连长正盯着观礼台,全神贯注地听旅长讲话。

志刚盼着旅长把话讲完。旅长的话讲不完,演习就不会开始。志刚他们,对这次演习,准备了很久,也期待了很久。像赴女友的第一次约会,紧张而兴奋。

志刚所在的旅,很快会取消番号,大部分官兵将转业复员到地方上去。正因为是最后一次演习,他和战友们才倍加珍惜。

志刚初到炮旅时,见连长整天板着个脸,很严厉。连长的话,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必须无条件服从。他教的动作,尤其发射炮弹的八个步骤,错一点就会被骂个狗血喷头。

有时,连长也笑。志刚他们以娴熟的动作,夺得全营演习第一名时,连长笑了。不仅笑了,还拍给志刚一盒红塔山牌香烟。

全营第一,志刚不满足。志刚想,为什么发射一枚炮弹,必须八个步骤?七个、六个行不行?志刚把想法,说给了连长。连长把眼睛瞪得牛蛋大,说,胡扯,这八个步骤,哪一步不是多少代炮手智慧和经验的结晶?是你说减少,就能减少的?

志刚不甘心,又把想法说给战友。战友们很支持。不仅支持,还帮着探索和实践。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成功了。他们不仅把八步减到了七步,又从七步减到了六步。

志刚他们成功了,却没有得到连长的红塔山。连长每人发个笔记本。连长说,关禁闭,写检讨。谁的检讨不深刻,我处理谁!检讨是写深刻了,却没有深刻到心里去。他们又开始研究,能不能把六步,减少到五步。

他们再次成功时,传来一个消息。全国大裁军,他们这个炮兵旅,在被裁之列。取消番号前,旅里准备搞一次实弹演习。复员,是早晚的事儿。裁军不裁军,对于志刚他们,关系不大。关系大的,是实弹演习。

实弹演习,用八个步骤,还是五个步骤呢?志刚他们犯难了。商量来,商量去,达成了一致意见。无论受多大处分,也要把他们的研究成果,展现给全旅的战友和首长看。不能把遗憾带回老家!

对这次演习,连长也很重视。连长找志刚,单独谈话。连长说,七步发炮法,六步发炮法,都是狗屁发炮法。谁用,我处理谁!志刚说,明白,坚决不用狗屁发炮法!连长放心了,鼓励说,把你们熟练的步法拿出来,为全连争光!志刚保证说,请连长放心,把我们熟练的步法拿出来,为全连争光!

连长难得地笑了。连长笑着,掏出一盒红塔山,拍志刚手里说,争第一,再奖一盒。志刚来回地翻看着红塔山,很想把真实想法说出来。最终没有说,志刚真不想把遗憾带回老家。

旅长的讲话,终于结束了。随着观礼台上的一声令下,演习正式开始了。一,二,三,四,五。练习多天的步骤,志刚们熟悉得像走回家的路。别人的炮弹还在炮手手里时,他们的炮弹已在指定地点炸响了。

志刚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得到,脊梁上有一束冷飕飕的目光。目光,来自愤怒的连长。连长跑来,用指头戳着志刚的胸口说,违抗命令,你不配当军人;背弃诺言,你不配当男人。亏我这么多年,一直把你当好兄弟。

连长把手摊开说,拿来。志刚不解,拿什么?连长咬着牙说,红塔山!志刚恍然,忙把香烟掏出来,恭敬地递过去说,没敢打开。

旅长走了过来。旅长拍拍炮身,问,谁是连长?连长抬头、收腹、挺胸、敬礼说,报告首长,我是。旅长瞄一眼连长,把目光落到炮弹炸响的地方说,发射这枚炮弹,只用了五个步骤,是吗?连长迟疑一下,再次抬头、收腹、挺胸说,是!

旅长把目光收回来,放在连长脸上,感慨地说,这枚炮弹,发得好。发得太好了!战争是残酷的。敌人可不问你,发射一枚炮弹,该用多少步骤。战争只一个目的——快速消灭敌人!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受制于人。

旅长把手搭在连长肩头,轻轻拍两下说,我嘉奖你。

旅长回到观礼台,又看连长两眼。

连长把红塔山掏出来,重重地拍在志刚手里说,好兄弟,还有一盒等着你。

志刚复员了,带着军功章和连长送的两包红塔山,高高兴兴地回了老家。

连长去了另一个炮兵旅,现在是营长。

 

----《小小说选刊》2010年21期头题 

-----入选《2010年中国年度小小说》

-----获第九届全国微型小说(小小说)年度评选二等奖

-----入选《全国小小说创作高级研修班优秀作品选》之思想型写法

-----入选高中试题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两项是(5分)
    A. 小说在开篇借助凝练的动作、神态、语言描写交代了志刚在连长认真地听旅长讲话时偷偷地与战友们进行着交流,这给读者制造了一个悬念。
    B. 由于连长带队教练,志刚他们发炮动作非常娴熟,赢得了全营演习的第一名,这说明志刚他们技术把握得很好,已经继承、学会了前几代炮手智慧和经验的结晶。
    C. 志刚和连长都很重视这次演习,小说以插叙的笔法交代了志刚他们一直在探索着减少发射炮弹的步骤,这足以表明志刚他们爱岗敬业的优良品质。
    D. 在正式演习中,志刚他们按照练习多天而且极为熟悉的五步法操作发炮,成功命中目标,但这一次他们违抗了连长的命令,背弃了当初对连长的诺言。
    E. 志刚他们在演习中表现与众不同,也实现了他们在旅长面前露脸的愿望,也实现了再获红塔山奖励的愿望。
   (2)小说中有两个性格鲜明的主要人物¬——志刚和连长,请结合情节简要分析出连长的性格。(6分)
   (3)小说中多次写到红塔山香烟,有什么作用?请简要分析。(6分)
   (4)作者写一个普通炮兵连队中普通战士对发射一枚炮弹八个步骤的改革这样一个小故事,却放在了大裁军的背景之下,作者为什么这样安排?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看法。(8分)

    答案

   (1)B,2分;C,3分;D,1分(A没有“语言”;D“背弃了当初对连长的诺言”错;E“红塔山的奖励”无中生有)
   (2)(6分。3条即可)认真严厉:必须无条件服从;保守:不准改八步法;直性:给烟又要回;粗野:骂个狗血喷头。
   (3)(6分)红塔山推动了情节的发展,使得情节有了波澜起伏,同时更加突出连长和志刚的性格。
   (4)(答一点给2分,两点给5分,三点给8分)
    这样安排是为了突出小说的主题。小说中的志刚和连长对发炮步骤有着不同的观点,即使要复员回家,志刚也要坚持改革发炮法;借助发炮法的改革说明军队改革(大裁军)的必要性;同时也证明改革必将提高效率,说明改革是时代的主旋律。

 

http://www.lyyww.com/html/?8195.html

 

    【卧虎点评】:为白文岭《炮兵的抉择》获奖写的新闻稿

    

    本报讯(记者  藏龙)日前,在第九届全国微型小说(小小说)年度评选中,河南商丘作家白文领的《炮兵的抉择》荣获二等奖。这是继商丘全国著名小小说作家司玉笙的《高等教育》之后,商丘作家在全国小小说领域获得的最高奖。

   《炮兵的抉择》在《金山》发表后,很快被《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转载,社会反响强烈。作品通过对士兵志刚冒着被处分的危险,在实弹演习场用六步(炮弹发射)法取代八步法发射成功后复员回家,而反对的连长却被提升为营长的故事的叙述,鞭打了官本位体制对人才和创新精神的扼杀,张扬了“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能不淫”的民族精神,具有极强的主旋律意识和现实主义意义。

    目前,以司玉笙为代表的豫东小小说作家群已形成影响全国的“豫东小小说现象”。多年来,司玉笙、戴文杰、朱占强、向东、白文岭、李世民、贾见力等在国内外发表、转载、获奖的小小说已达3000多篇,成为商丘文学的一种引领和骄傲。

 

    白文岭十六题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153f2f80102e3lr.html

 

    2013-12-3  整理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周月霞小小说六题

$
0
0

 

-----------------------------------

 

目录

 

艳遇

回家

天堂鸟

赖四媳妇

敏姐姐的爱情

藤缠树

周月霞:盘点我的2013

 

-----------------------------------
 

艳遇
                                                                  
    艳遇:艳即是美丽,遇就是遇到,什么是美丽?流动的水,开放的花,成长的果,沿途的风景,都是很美丽的。你看到了,就是遇到了,艳遇=遇到美丽。(百度名片)
 
  我从没想到那儿会疼,真的。
  不肿也不红,怎么掐怎么捏也没事,但就是丝丝缕缕、隐隐地疼。我去照过X光,医生说,没生骨刺。
   有时候半夜竟然会疼醒,我就在心里埋怨慧英。不是她那天邀我和几个同学小聚,我就不会再见到他,什么也就不会发生,那儿也就不会疼。
    坏哥是他的网名。我在火车上认识的坏哥。坏哥从天津上的车,他说他开始就站在我的身边。昏昏欲睡的我全然没发现身边杵着一个帅哥。我被一阵骚乱惊醒,小偷被抓住了,而那个勇敢地大喝一声“抓小偷”的人是坏哥。我的同座下车,他在人们的赞扬声里,坐在了我身边。交谈之中,缘分、巧合这俩词,被我们重复到下车。我们互留了手机号和QQ。原来我们不光是同乡、同城,他还是比我低一届的初中同学,也是我大姑婆家的远房侄子。
  后来,我们经常在网上联系。他是河北师大毕业,很有文学造诣。我的小说他都会给予很中肯的意见,我还在他的指导下陆续在晚报发表了好几篇文章。慢慢的,工作家庭、婚姻感情我们什么都聊。有次喝醉了,他竟然打来电话。他不停地说话,从上小学一直说到工作后,就连女上司要跟他开房他都说了。我没插嘴,就听他一个人说,我想,他需要有个人倾听。
  他曾不止一次地说很想再见见我,我总不敢接他的话茬。
  也不知为啥,那天一听慧英邀我们几个同学小聚,我竟鬼使神差地打电话邀请了他。
  他送我回来的时候,车开得很慢。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各自对今天酒桌上的感慨,他时不时甩出些让我笑喷的话。有时我发现他在反光镜里偷偷瞄我,我就故意看过去,他的眼神马上一闪而过。
  车内突然很安静,只有车载CD里悠扬着“梁祝”。
  车驶过了最后一个桥洞。迎面而来的车灯太亮了,把他的“奇瑞QQ”别得慢下来,
  “那个---表姐”,他说,“手抠里有益达,你自己拿,顺便给我一颗”!
  我迟疑着把口香糖送到他嘴边,他却不张嘴接住,我的手僵在半空。他一个刹车,我身子一晃,手指触上他的唇。他火辣辣地盯着我。
  “我可以抱你吗?”他突然问。
  “不!”我回绝得很干脆。
  他却捉住了我的手,就那么一下就被他抓住了!他掌心的温度使我眩晕了。我本能地往回抽自己的手,使劲,再使劲!他却抓得更紧了!
  “表---弟!”我大叫,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手一抖,松开了!我的右手被他攥得发麻!他什么也没说,脸变得更白,眼睛里蒙上一层雾。
  我们谁都没再说话,嘴里各自使劲嚼着木糖醇。
  第二天,我上线问他,除了你老婆的手,你还抓过几个女人的手?他说,我说没有,你信吗?我说,天哪!那你怎么抓我的手抓得那么溜!他嘿嘿笑了。
  第三天,我给他留言:坏哥,你很优秀,优秀的男人或者更需要解压。但你要的解压方式,我注定给不了你。
  第四天,我看到他的留言:对不起!
  之后,他就在我的好友里消失了。电话号码也换了。
  我想,我能够把他忘了,就像他把我忘了一样。
  接着,我又去了一趟东北老家,半年后才回来。
  回来第二天,我就给慧英打电话,神侃了好大会儿。慧英突然问了句,你知道李建军死了吗?
  啊!我呆了。李建军就是坏哥。
  国庆节假期,他去桂林旅游,坐的那辆车出了事故。是为了救人,一个坐在他对面、素不相识的女人。
  慧英继续幽幽地说,这事当时在咱们这儿是个大新闻。李建军被追认为烈士。那被救的女人伤愈后来过这儿,还上了电视,网上有的,你一搜就能看到。
  我好久不跟他联络了。我喃喃着挂了电话,平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失魂落魄。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百度那段视频。
  当看到那被救女人的时候,被坏哥抓过的右手无名指的第二个关节就开始生生地疼起来。我从来没想到那儿会疼,真的!
  那女人满月型的脸,大大的眼睛,眉心一颗褐色的痣。很,像我。
  

-----《百花园》2013年第1期

-----《小小说月刊》2013年第9期转载

 

回家

 

天还没放亮,父亲就把女儿从床上拽起来。

万圣宾馆还算干净,小房间里散发着澡堂子的味道。父亲扫了一眼女儿的肚子,目光被马蜂蛰了一般地移开了。

父亲说:“我来接你回家。得快点走,城里不让牲口车进来”。女儿用力挣脱了父亲的手。

“不看你这样的身子,我、我真想扇你两耳光!”父亲有些急,嘘嘘喘着粗气。父亲脚上穿的是母亲做的黑帆布棉鞋,沾满了乡土路的黄泥和镇子上柏油路的灰渍,还有雪。

“下雪了!?”女儿的眼睛一亮。她已经有三年没看到雪了,或许因为想到雪,女儿开始收拾东西。

“明天是腊月二十三,下雪有啥新鲜的!”父亲从一个装羽绒服的包装袋里往外掏东西,一双宗色格呢子棉靴,两只粉色小熊外包装的温水袋,一股脑地丢在床上。

雪早已经停了,地面只薄薄的一层,跟着父亲挪出屋的女儿有点失望。父亲的牛车孤零零地停在一座高楼下。牛车上用高粱杆搭了个窝棚,窝棚用塑料布封得很严实,窝棚里面铺了两床厚厚的棉被。父亲用眼神拽着女儿,女儿穿上了母亲做的棉鞋,抱着还烫手的暖袋,无奈地爬进窝棚。

牛铃叮当作响,车轱辘咯吱咯吱碾过积雪。

大黑牛老了。

女儿还记得八岁那年,大黑牛才是出生三个月的小牛犊,女儿在小牛犊妈妈老黑牛的身边打转,央告父亲,俺渴咧,俺饿咧,日头晒死咧!父亲一边嘟囔着不叫你跟来,偏偏来!一边扬高鞭子却不曾舍得落在牛背上,只顾扯了村口大铜钟样的嗓门吆喝老黑牛紧着往前犁地。

那年的父亲唇边刚有碳青的胡茬,宽厚的肩膀,在阳光下泛着褐铜色的光。

现在的父亲老了。

背已经驼的父亲去点烟斗时分神了,一分神,大黑牛就咵嚓丢下一坨粪。父亲赶紧下车,嘴里骂,败家玩意儿!父亲跃下车辕的身子还算轻盈,从车后拿粪叉把牛粪挑起来丢到道基下的沟里,眼睛跟着飘过去好大会儿,很可惜的样子。远处一阵汽车喇叭声迫着父亲将鞭子高高扬起,空中打了个响鞭,大黑牛吐了口热气,慌慌地一扭屁股,脚下加了紧。

女儿忽然不觉委屈了,也不埋怨表姨妈快嘴通风报信了。难道,自己孤身一人从广州悄悄来到距老家十里地的镇子上,不是想回家吗?

可是,她不敢回家,没脸回家。当初,父亲就说,找男人不能只图人样子的,可她哪里还听得进?铺红盖绿地让男人“娶”了自己,猪油糊了心!

下了柏油路就是那条通往村庄的黄土路。父亲不住吆喝黑牛,尽量不让牛车颠簸,父亲比谁都熟悉那些坑洼。老牛和父亲一起呼呼喘着粗气。

“爸,俺不想回家”!窝棚里的女儿突然说。

父亲没回头,也没说话,兀自吆喝着大黑牛躲过脚下的雪窝窝。

“爸,俺不该回家!俺,是嫁出去的女!嫁出去的女,不能,过年的时候,看娘家的灯!”

父亲挺了挺脊背,扭头瞥了一眼女儿的肚子,还是不说话。

父亲跳下车,大声吆喝着大黑牛爬上一道坡。

“爸,俺跟他分了,可,俺舍不得孩子……爸,俺好悔!不该当初不听你的话,他根本就不打算离婚……”女儿越说声音越小。

“爸,俺给你丢脸了,俺真的不能回家!”女儿终于呜咽出声。

父亲一拽牛牨绳停住了车,一把扯下破皮帽子,一股热气腾腾地冒出来,父亲灰白的头发在刺骨的寒风中一根根颤栗。

女儿一惊,止住了抽泣。

嚒---------大黑牛的叫声惊起了一群麻雀从父亲头顶飞过。父亲盯了一眼女儿的肚子,慢慢扣好帽子。父亲走过去,轻轻给女儿掖一下被子,像是自言自语:“你妈正赶着给孩子做小棉被。我看了,红花绿叶的,可喜庆呢!老话不是说嘛,正月不做被,做被没人睡。必须得赶在年关前做好。”

父亲转过头,问了句:“是丫头还是小子啊”?

“是龙凤胎,爸……”

“好!”父亲提高嗓音说:“孩子是咱的!有我一口,就少不了他们的!闺女,人这一辈子谁都会遇到沟沟坎坎,没有过不去的关口,你有爹、有妈,你有家啊……”父亲抬起黢黑的棉手套迎着东方的鱼肚白抹了一把脸。

牛铃叮当叮当,牛车摇啊摇,不知道是哪一个在女儿的肚子里伸了个懒腰。

女儿笑了,满眼的泪。

 

----首发《天池2013年9期》

----《美塑》2013年10-11期合刊

 

天堂鸟

 

临出门,女人破天荒地照了镜子。女人的脸没多少肉,高高的颧骨几乎从脸皮里掉出来。有人说这样的面象“克亲”,莫非连抱养的孩子也克吗?女人厌恶地移开视线。十年前,女人的第一个丈夫和孩子在车祸里双双丧生。根叔因为成分不好,四十几岁才娶了女人。

踮起脚尖,女人来到玉儿的床前。玉儿盖着崭新的绿苹果图案的被子,睡梦里呻吟了一声,女人的心就像被刀尖戳了一下。

“你还去?”根叔声音发颤,直愣愣地盯着女人从眼前走过。

“嗯。”女人穿了件黑棉服,竖起衣领遮住半张脸。

“我看这天,一会儿准起大风,你就不能改天……”

“今天是最后一把了,不能误了时辰!”女人的话让根叔硬生生地咽了口唾沫,他不再言语,窸窸窣窣开始穿衣服。

起初,女人不相信那个大师,一丁点也不信。女人相信科学,相信医生,相信医院。玉儿上着课突然晕倒,高烧不退,县医院建议转到地区医院。女人一直守到玉儿的头发掉光,脸被水泡过一样苍白浮肿。医生问,准备好二十万了吗?女人摇摇头,在一片无奈的眼光里背上玉儿回家。

那个大师说:“玉儿是水命,要活命,必须以火克之。你可以点到为止,但,必须点七七四十九回……”大师的表情神秘而庄重。这表情让女人相信。除了相信,女人还能做什么呢。

“我会跟以前一样,点着就赶紧扑灭……明天,咱们的玉儿就好了!”女人抹去眼角的泪,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深秋的拂晓,天地间混沌一片,世界安静得瘆人。

哪里有起风的征兆?老根就会骗人,女人叨咕着双膝跪下。

最后一把了,老天保佑!女人在心底祈祷着。柴草的干香扑进女人的鼻子。草堆旁突然有了动静!女人的心突突跳,屏住呼吸。两团暖流从女人腿边划过,是一大一小两只刺猬!女人发了会儿呆,慢慢转到草垛另一面。

叭、叭!这声音在女人听来不亚于惊雷。女人惨白的脸在闪动的亮光里有些狰狞。打灰机又灭了,女人慌慌地环顾一下四周,她的手不大听使唤了,她狠狠咬住食指。

叭!终于打着了!

火舌急不可耐地吻向柴草,火苗咻得窜起来。

女人的脸兴奋地泛着光,大张着嘴想笑,干裂的唇渗出血丝,在火光映照下红润异常。火光里,女人看到了牙牙学语的玉儿,背着兰花小书包的玉儿……女人的眼睛溢满五彩斑斓的温柔。

柴草噼啪作响,火越烧越旺。这是最后一把,女人突然不想马上扑灭这火了。火烧得大些,我的玉儿就会好得快些!女人勾起身子凑到火苗前,额头触地,口中念念有词。

一条火舌猛然卷上女人的发梢。女人一惊。

风!女人听到了风声!风,划过天际,呼啸而来。

嘭!女人手里的打火机炸响了。

女人看到风推着一条火龙从天而降,火龙吐出无数条舌头向草堆扑过来。女人大声尖叫,走开!走开!几十米内大大小小的柴堆草垛,顷刻变成一片火海。女人扎撒着胳膊冲向火龙。

火龙紧紧缠住女人,火舌肆无忌惮地舔着女人的脸。那一霎,女人看到了天堂。天堂里开满了红艳艳的花。女人变成一只火红的鸟。

天堂真好!女人停止了所有动作,她匍匐在地,在锥心灼痛中一动不动。女人闭上眼,喃喃自语,玉儿,妈再不会克到你!突然,一声凄厉地嘶叫让女人张开眼睛!挣扎在火海里的大刺猬紧紧护住身下缩成一团的小刺猬。女人奋力向它们爬过去。

两辆救火车用了四五个小时才扑灭了大火。

女人的左手没了,嗓子坏了,脸上却一快疤都没留下。

女人的事引来电视台的新闻采访车。根叔的小土坯房上了电视,电视上滚动播放着十岁的玉儿生病前花朵般的照片和人们捐款的画面。

玉儿却在一次昏睡中再没醒来。

民政局送来二十万元捐款的那天,玉儿过头七。

女人拿着那张支票,嘴唇哆嗦,喉中呜呜作响。女人在玉儿的坟头点燃一大摞纸钱,一头扎过去。

村里再没人见过根叔和女人。后来,有人在县城福利院见过一个戴着大口罩的义工,背影很像她。

 

----《金山》2013年8期

 

赖四媳妇

 

电线漏电,赖四媳妇电死了。

赖四起大早去放羊。回来一进家门就见媳妇蜷缩在地上,电热锅歪在脚下,水洒了一地。赖四赶紧去拉,手刚一挨上媳妇,就被电了个趔趄。赖四这才不是人声地叫起来。救护车来的时候,人早就凉了。

赖四的侄子和儿子还在炕上呼呼大睡。人们说,得亏孩子们睡得死,要是听到动静去拽啊拉的,没准两个孩子也得送命。

赖四巴巴看着120的医生摇摇头,一摊手,他知道,人确实不行了。赖四咬牙切齿地骂了句:“实心木头的笨娘们。”然后就跟人们去料理媳妇的后事,眼里没见蹦出半个泪星子。

赖四媳妇是豁嘴,豁就豁吧,赖四不嫌乎这些。人样子能吃还是能嚼啊,晚上一关灯,女人都一样。媳妇不大认识字,脑筋反应慢。赖四问媒人,会烧火做饭不,知道馒头生熟不?媒人点头,说会,知道。赖四说,那就中了。

赖四不嫌媳妇丑笨,媳妇也没嫌赖四穷。

赖四媳妇是二婚,头婚嫁的是个傻子,睡觉还得爹妈教。赖四可不傻,家里地里一把好手。除了穷,大媳妇六岁,这要是有新衣服配上,小伙儿俊着呢。

人穷志不短,这是爹临死还嘱咐赖四的话。

爹一不起炕,哥几个就闹分家。大哥肝癌死的那年,撇下刚三岁大的儿子,这孩子本就不是大哥的骨血,是大嫂怀着嫁进来的。大哥一死,大嫂又改了嫁。要带孩子走,爹不让,说要给老大脚底下留个烧纸的。就这样老少三个光棍一起过了七年。爹一死,羊群归了赖四,早些年盖的四间土坯房归了赖四,当然,大哥的儿子也归了他。

赖四媳妇一进门,就得当这孩子的娘。媳妇没有半句怨言,还和赖四商量,咱不生了,就养小槐得了。

后来,赖四不知道听了谁的话,说,小槐以后给大哥和自己烧纸,负担太重。于是,那年冬上,黑黢黢的老土坯房里,媳妇就给赖四生了个雪白的大胖小子叫小超。嘴也不豁,眉眼和赖四脱了个影。赖四美得放羊直哼曲。

赖四每天放羊一走,媳妇就去附近的五金工厂捡破烂。路边总有闲人问她:“四家的,一样的都是叔,为啥只有你家养着那孩子”?赖四媳妇就“蹬”地站下,想都不想地说:“老四说是爹把小槐交给他养的,俺啥都听老四的”。人们就笑,她也跟着笑,手捂住嘴,夹紧咯吱窝下的破蛇皮袋就走。走不多远,突然又站下,背对着大伙儿,放下捂嘴的手,高声说,不就是多双筷子、多个碗!有俺们吃的就有他吃的!

媳妇把卖破烂的钱都交给赖四。赖四给媳妇甩下几张毛票,整票都装进裤腰上的老羊皮的钱褡裢。

媳妇从不过问钱的事,钱是攒着给孩子们盖房的。赖四说,给小槐盖完,就给小超盖。她问,咋不先给小超盖?赖四瞪媳妇一眼,说,小槐是哥。媳妇就不敢再言语了。

土坯房年久失修,赶上连阴雨天,不知道哪块就漏下来一泼水。

有人劝赖四修修房子。赖四嘿嘿一笑,说不急、不急。

一个月前,给小槐的四间窗明几亮的砖瓦房终于盖好了。

眼瞅着日子越过越有劲了。谁承想,媳妇咋就出事了呢!唉---赖四叹口气,继续骂,短命的傻娘们啊!

院子里堆满了铁丝、钉子、塑料布、酒瓶子……赖四和邻居们把破烂清理到一角,总算打扫出一块安放棺材的空地。他们家有七条狗,大大小小,各色品种,都是媳妇捡回来的。狗儿们跟着上蹿下跳。赖四说,你们谁稀罕哪个谁抱了去吧。我媳妇说,好歹是条性命。别饿着他们就行。

可没一个人搭腔。

次日出殡,高温燥热。参加葬礼的人很少,吹唢呐的有一声没一声的给个动静。人们私底下说,赖四媳妇真是穷命,死了死了都赶不上个凉快天。这要是为了送她,中了暑可太不值当。这话给赖四听到了,赖四就嘱咐孝子们别紧着哭,看哭得出汗一多,出啥意外。

侄子和儿子领会了“出意外”的意思,俩人也忍住不哭。

狗儿们趴在荫凉里也很安静。

赖四坐在炕沿上发愣。一眼搭到柜上一个金光闪闪的饼干桶,准是媳妇捡来的。他下意识地拧开盖子一看,那里面居然有厚厚的两沓用皮筋捆着的毛票。每沓上面都有一张纸片,歪歪扭扭各写着:赖槐、赖超。赖四数钱的手开始抖,赖槐的竟然比赖超的多了三块钱。

送葬的队伍恹恹地顶着烤火似的日头朝赖家坟地出发了。一直猫在屋里的赖四突然蹿了出去,几个老太太怎么拽也没拽下。按风俗,丈夫要是出门给妻子送丧,就不能再续娶了。

赖四追上队伍,冲到最前头,瞪着通红的眼珠子,扯高嗓门,冲着孝子们喊:赖槐!赖超!你们给我大声哭!好好送送你妈.....

两个孩子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像是炸药包的药捻子。轰!哭声像颗炸弹,炸开了北方天际暗涌的云层,云层断开的刹那,一股凉风终于钻了出来。凉风!人群里立即有人回应,有凉风了,哭吧!孝子们,哭!

顿时送葬队伍哭声大作。

凉风来了,一场大雨将至。

 

----《北方文学》2013年9期

 

敏姐姐的爱情

 

我读小学三年级的夏天,村里来了打靶的军队。我巴巴地追着支书秃三伯白光光的脑袋从这家晃到那家。就是没到俺家,我恨自己家为啥才三间房。直到放学回家我才高兴起来,因为对面大妈家门上贴了张红纸,上面写着“连部”。

大妈就敏姐姐一个孩子。大妈总穿黑衣服,头发绾成髻,别着一根凤头银簪。

那时候,我们家到过年才舍得吃大米。部队却顿顿都吃白灿灿的大米饭。连部军人打回来的饭菜吃不了就给大妈吃,大妈吃不了就喊我们兄妹三个去吃。一来二去,我们和连长的勤务兵混得很熟。

勤务兵叫王立伟,长得白白净净的,像现在的韩国男星。他有个印着花仙子的笔记本,他说那里面是他写的诗。他是苏州人,话要说得很慢我们才能听懂。

敏姐姐回来了,敏姐姐越来越漂亮。水红褂子裹着纤细的腰,乌黑的大辫子直抵腰际。那是个礼拜天,大妈喊我们去吃饭。大妈做了手擀面、鸡蛋南瓜卤子。饭桌上,我看到敏姐姐一个劲地给王立伟夹菜,身上的红褂子把小脸映得通红。

自那之后,敏姐姐常回家。

七夕之夜,部队为村民放电影,我却偷偷躲在大妈家的葡萄架下。据说,在那儿能听到天上牛郎和织女说话。我支着耳朵使劲听,迷迷糊糊地真听到有人说话了!

我扒开葡萄叶一看,是王立伟!还有敏姐姐!

我屏住呼吸,悄悄从葡萄架另一面钻出来,雪白的小褂弄得像花脸猫。我把葡萄架下看见的事情全告诉了妈妈。

第二天傍晚,连部的勤务兵就换成一个瘦得像只猴子似的矮个子。我问妈妈,王立伟去哪儿了?妈妈笑了,说,小孩子,不该问的别问!现在想想当时妈妈的笑容有些阴险。

没过多久,部队就开拔走了。

那天,我又去大妈家偷花,听到大妈哭着对敏姐姐说:“你今后让我怎么抬头做人!你造孽啊!你知道苏州在哪儿啊!我还指望你养老呢……”敏姐姐的腰粗了不少,水红褂子显得小了。她正从炕上往地下用力跳,如此反复着,直到披头散发,大汗淋漓。敏姐姐突然直挺挺地跪在大妈脚下,脸上的泪像下雨。

后来,敏姐姐就不见了人影,大妈说,她到天津老姑那儿工作去了。

西番莲再次开花的时候,敏姐姐回来了。她变得很瘦,水红褂子都飘起来了,我再也没看到过她笑。

不知道为啥,天仙似的敏姐姐招了支书的二儿子做上门女婿。那人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力气倒有的是,庄稼地里是把好手。他对大妈很孝敬,连洗脚水都给大妈端到跟前。他们结婚好几年也没有孩子,到医院查了才知道是敏姐夫的问题,敏姐姐就从外地领回来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叫思思。

今年的七月七,我去大妈的院里摘葡萄见到了敏姐姐。大妈已经去世三年了。思思读完大学留在苏州工作,还在那儿结了婚。敏姐姐刚伺候思思坐月子回来。说到孩子,敏姐姐的表情变得生动。我问,男孩女孩?胖吗?她说,男孩,胖,七斤半!我又问,取名字没有啊?她说,取了,叫伟伟。

我的心猛地一颤,一串紫红、熟透的大 葡萄从我手中掉到地上。敏姐姐惊愕地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弯腰去捡。

我不禁仔细端详起她,敏姐姐真像当年的大妈,也是一身黑绵绸的衣服,头发绾成髻,别着那根凤头银簪。

 

----《羊城晚报》2013年2月4日

 

藤缠树

 

伏子是三伏天头一伏生人,她娘就给起了个名叫伏子。

伏子的心肠跟她的名字一样热,她给我钉过扣子,抄过作业。那年,我知道她要跟芒子结婚了,就给我爸留了张条,去县城医院进修一个月。我不知道为啥要躲起来,反正心里酸得像吃了半筐子山杏。

我那一帮女同学里数她好看,数她喜欢夏天。我名字里就有个夏,我一直以为她会喜欢我,会嫁给我,可她嫁给了班长芒子。

伏子喜欢夏天,她说,夏天树长得最快,夜里她能听见树干蹭蹭往上蹿的声音。还有知了叫,还有雀儿扑棱棱地飞来。

伏子跟芒子说,芒子,你说那是黄雀儿还是云雀儿?芒子的眼皮跳了跳,算是回答。伏子一撇嘴,就知道你懒得要命,快起来给我抓一只!

芒子咕噜了下喉咙算是答应,伏子兴奋得脸都红了。

然后,世界就安静下来。伏子趴在芒子的胸膛,听他咕咚咕咚的心跳。

然后,我就进来了。我每天都来。

我看着碘伏棉一圈一圈地游在芒子的皮上,看着双氧水滋滋冒着白沫烧灼芒子的肉,看着伏子大张着黑亮的眼珠,吸着凉气的颤抖的嘴唇。

我看了多久了呢?今天为止是一年零四个月三天。

我问伏子,你真的就这样守着芒子吗?

伏子说,那棵藤怎么还不去缠芒子的树?她歪起好看的脑袋,冲着窗外。

大门口旁,是伏子为芒子种下的树,一棵紫槐。

它又长高了,我数过,三十二个杈了。那棵藤也长了。伏子继续说。

其实,我们这边不长青藤。藤是芒子从矿区挖了,塑料袋裹了十来斤的当地土,坐了十个小时的火车,买了三瓶矿泉水一直浇着,抱回来的。

芒子说,藤缠树,象征两口子今生今世永不分开。

那天是伏子和芒子结婚一周年。芒子的话,我们全班九个男的都听到了,起哄让芒子当众亲了伏子的嘴。估计只有我不拿正眼看他们。我在心底咒了芒子,整天不着家,外面有了小三小四的,伏子一伤心,跟他丫的离婚……

可我没咒他变成植物人!

可他真就变成植物人了。

芒子的矿井塌方了,芒子是队长,冲进去救人,被砸在里面十来个小时,等救出来就再也没醒。

芒子从省城医院回来后,我就成了他的专护。我真没咒他变成植物人,真没,可我就是觉得我很卑鄙。

从那以后,伏子越来越喜欢夏天,喜欢雀儿叫,喜欢芒子的眼皮跳一下,喉咙咕噜一下,喜欢芒子的心跳。

我也越来越喜欢看伏子不紧不慢地给芒子擦身子,跟芒子说柔软的话,有时候,我听得脸酥酥痒痒的,心像敲鼓似得乱砸。

我赶紧贼一样地逃出去,逃到紫槐旁边那棵野桑树下。野桑树每年春天结很多野椹子,伏子不摘也不吃,熟透了大多被风摇下来掉到地上,桑叶总是被野蚕瓜分得惨不忍睹。

我发现,藤长得郁郁葱葱,居然伸给野桑树一条枝蔓。

从此,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桑叶不再被野蚕瓜食,居然绿茵茵地在那里搔首弄姿。伏子问我为啥,我搜枯肝肠解释,嗯,应该是肯定是青藤打跑了野蚕。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变成了那棵桑树。醒来激动不已,险些给伏子发了信息过去。

可我没敢说,我怕伏子一铁锹刨走它。

大医生?你咋啦?伏子一拳头捶过来。一点也不疼。

我想做芒子,哪天我也这样被你伺候,多幸福……

别瞎说!伏子狠狠白了我一眼,我觉得脸蛋子火烧似地疼。

你说你还不结婚,等谁啊!伏子眼睛看着她和芒子的结婚照自言自语。

我等那藤不缠那棵桑树就结婚!

伏子转过脸,瞪着我看,我赶紧又逃了出去。

第二天,我来给芒子换药,伏子正使劲把青藤的枝蔓从桑树上扯下来。我没说话,装没看见。第三天,伏子又往下拽。第四天,伏子还在跟那棵藤蔓较劲。

我还是每天来看芒子。三年一个月六天的时候,伏子嫁给了我。

我们俩一起跟芒子说话,每次芒子的眼皮跳一下,喉咙咕噜一下,我俩都兴奋得脸红。

那棵藤已经在两棵树之间搭起了凉棚。伏子问我,你说,藤怎么不开花呢?

我说,那棵藤是雄性,开个球花啊。

 

----《昆山日报》2013年9月1日

 

周月霞:盘点我的2013

 

期刊发表情况

 

1.小小说《愈》蚂蚁小说《抢救》(《辽河》201301期)

2.小小说《无人作证》(《梅川》201301期)

3.小小说《艳遇》(《百花园》201301期)

4.故事《一盒巧克力》(《新故事会》201301期)

5.小小说《秉娘》(《人文前川》201301期)

6.小小说《无证》、《背叛》(《今日库车》201301期)

7.故事《父亲遇鬼》(《新聊斋》201302期)

8.小小说《偶遇》(《五岛》201301期)

9.小小说《那年》(《百花园》201302期)

10.蚂蚁小说《遍地是肥羊》(《当代闪小说》201302期)

11.小小说《背叛》(《楚天文学》201301期)

12.小小说《证书》(《梅川》201302期)

13.小小说《母亲的元宵》(《校园文化》201302期)

14.小小说《继续有病》(《小说月刊》201304期)

15.小小说《核桃》(《洋浦湾·中华家园》2013第6卷)

16.小小说《我不想告他》(《辽河》201305期)

17.杂文《刘德华巧言解嘲》(《做人与处世》201306期

18.小小说《枝枝叶叶》(《西南作家》2013春季卷)

19.蚂蚁小说《彼岸花开》(《当代闪小说》201303期)

20---23小小说《百灵》(《坊子文艺》201304期)(《梅川》2013年4期)(《河北小小说》2013年2期)(《当代小说》2013年8期)

24杂文《优缺点别掩饰》(《演讲与口才》201313期)

25小小说《回家》(《天池小小说》201309期)、(《美塑》201310—11期合刊)

26杂文《苏轼巧对联》(《演讲与口才》201315期)

27—28小小说《天堂鸟》(《河北小小说》2013年2期)(《金山》2013年8期)

29—30小小说《纵火》(《今日库车》2013年3期)(《北方文学》增刊)

31小小说《赖四媳妇》(《北方文学》201309期)

32小小说《手》(《参花》2013年11期

33小小说《背面》(《东昌月刊》201303期)

34---35小小说二题发《岳阳文艺》2013年5期

36.《感受生命之重》(《京民文苑》201303期)

37.散文诗《一条没有游离到梦想草原的蛇》(《蓼城文艺》201303期

38.故事《神针韩二爷》(《新聊斋》2013年8期)

39.小小说《偶遇》(《清漳文艺》201303期)

40.小小说《寂寞白领》(《炎黄诗学》201305期)

41.小小说《秉娘》(《博爱》201312期)

42.小小说《藤缠树》(《京民文苑》201304期)

43.散文《带我去看你的水》(《时代邮刊》2013年11期)。

44.小小说《你的城市昨夜下了一场雨》(《今日库车》2013年59期)

 

报刊发表情况

 

1----4.段子《为了爱情》《光头借光》《谁最美》《小眼睛》分别发《河源晚报》百姓生活栏目。

5.小小说《敏姐姐的爱情》发《羊城晚报》20130204花地小小说

6.故事《弟弟的礼物》发《羊城晚报》20130227日晚晚好彩。

7.散文《母亲·元宵》发《科技日报》20132月23日

8--9.蚂蚁小说《秒杀》发《涟水快报》20130318日副刊、《昆山日报》2013年1013副刊

10.蚂蚁小说《彼岸花开》发《潮州日报》20130326日

11..杂文《刘德华巧言解嘲》发《江门日报》20130407日

12..蚂蚁小说《麻雀之爱》发《金陵晚报》20130428日雨花石

13---14散文《母亲的裸婚时代》发《襄阳晚报》20130724日鹿门唱晚《黄骅报》2013年0708日

15散文《母亲住院了》发《黄骅报》20130527日

16小小说《中秋》发《黄骅报》20130916日

17小小说《手·痴》发《邵阳日报》20130804日双清副刊

18散文《诉说是一件奢侈的事》发《牛成晚报》20130828日

19小小说《藤缠树》发《昆山日报》20130901日

20小小说《包子铺的女人们》发《就业时报》20130905日

21小小说《乡村歌者》发《邵阳日报》2013年0901日双清副刊

22---24蚂蚁小说《秒杀》《理由》、《男人喝醉了》分别发《昆山日报》20131013、20131110日。

25故事《兴师问罪》发《太原晚报》20131031老年周刊

26.诗歌《秋天,请带我私奔》发《启东日报》201320924日。

27.小小说《百灵》发《常德民生报》20130625日

 

收录、转载、获奖情况

 

散文《我给自己找了个情人》获河北省“三元奶粉杯”我的读书故事征文优秀奖;

小小说《你必须跟我走》获首届龙宝金行杯“美丽中国人间有爱”有奖征文大赛三等奖;小小说《玩具》获2012年度“献王杯”河北小小说优秀奖;

小小说《拒马河之恋》获“野三坡杯”全国微型小说大赛优秀奖。

小小说《你必须跟我走》(估计是这一篇,因为送审了两篇,优秀奖没有公布标题嘿嘿!)获“交运杯”征文大赛优秀奖。

小小说《玩具》收录《2012年中国微型小说精选》(长江版)。

小小说《玩具》被《微型小说选刊》2013年03期选载。

小小说《紫甘蓝之死》被《小小说选刊》2013年10期选载。

蚂蚁小说《遍地是肥羊》《希望》《老猫成精》《道歉》入选《2012中国年度闪小说精选》。

小小说《地殇》收录《小小说百家》2013年02期。

小小说《敏姐姐的爱情》被《渤海潮》2013年4期转载。

小小说《艳遇》被《小小说月刊》2013年09期转载。

小小说《继续有病》被《微型小说月报》2013年06期转载/被《幸福·阅读》2013年05期转载。

小小说《紫甘蓝之死》收录《小小说·美文馆系列丛书》。

小小说《门》收录中国廉政小小说第三辑官场小说。

传奇故事《神针韩二爷》被《微型小说选刊》2013年24期选载。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小小说高研班师生刘建超、安晓斯获首届全国优秀小小说双刊奖

$
0
0

   

    http://www.xiaoxiaoshuo.com/thread-352223-1-1.html

    首届“钟宣杯”全国优秀小小说双刊奖优秀作品奖颁奖词

  聂鑫森《洗礼》(选自小小说集《大师》,《小小说选刊》2012年第21期转载)
  颁奖词:《洗礼》穿越历史苦难的时空,讲述了特殊年月中两个平凡人物的生命际遇,如一曲弥漫着黑暗悲伤但又不乏温暖希望的生命之歌。作品烛照人心,极力彰显人性之真善美,有着难得的人情温度、人性深度和人生厚度。
  刘建超《戏霸》(选自《百花园》2012年第1期,《小小说选刊》2012年第14期转载)
  颁奖词:《戏霸》着力于对人物思想情感与精神世界的深度开掘,塑造了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梨园人物典型。其叙述从容,张弛有度。大量闲笔的运用,让质朴的文字氤氲着浓郁的传统文化张力,也给读者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
  申平《芒来的儿马子》(选自《文学港》2013年第8期,《小小说选刊》2013年第18期转载)
  颁奖词:《芒来的儿马子》有着神秘的地域文化、浓郁的民族风情与冷峻的批判精神,打破动物小说的惯常写法,赋予一匹马以性格、思想和命运,让马的一生与人的一生交错辉映、互为镜像,从而传达出深沉的人生况味与深远的哲理意蕴。
  符浩勇《假如有来生》(选自2012年10月31日《海周刊》,《小小说选刊》2013年第1期转载)
  颁奖词:"如果有来生"是一个伪命题,但在作者具有思辨意味的情节构架中,映照的恰恰是当下爱情婚姻家庭的多元现实,是作家对婚姻生活本质的一种深层次拷问。其质疑与反思的力度,让作品在有限的篇幅内开拓出广阔的心灵空间。
  陈毓《假若树能走开》(选自《百花园》2012年第3期,《小小说选刊》2012年第7期转载)
  颁奖词:《假若树能走开》以优雅的文字、灵动的叙述、绵密的细节和新鲜的体验,抒写人与自然之间、人与人之间意味深长的对立联系,生发出饱含隐喻力量、充满人文情怀的多义主题,凸现出流淌诗意的审美价值与艺术魅力。
  芦芙荭《麦垛》(选自《小说月刊》2013年第5期,《小说选刊》2013年第6期转载)
  颁奖词:《麦垛》就像一首单纯的小诗,用朴素的语言,定格了一副城镇化过程中特有的和谐景象。但在温情与诗意的文字底下,也隐藏交织着对即将失去家园的躁动、不安和迷失,甚至能隐隐感受到城乡嬗变之前的阵痛。
  崔立《休闲好时光》(选自《文学港》2011年第3期,《小说选刊》2011年第7期转载)
  颁奖词:《休闲好时光》如同一出尖锐泼辣的现实主义讽刺喜剧,以夸张、变形等现代派艺术手法,嘲笑和揭露了被符号化的现代人对权力的盲目崇拜和被权力倾轧之后的扭曲心态,呈现出一种充满黑色幽默的生存荒诞感。
  何一飞《绝鉴》 (选自《小说界》2013年第3期,《小说选刊》2013年第7期转载)
  颁奖词:《绝鉴》以一个精心构思的"鉴宝"故事折射当下世态人情。陈若尘不甘为社会浊流所玷污,但又无奈向世俗现实低头,最终只能以遁入空门"以死求生"来进行抗争,充分体现了人格的多重性与人性的复杂性。
  安晓斯《距离一米看孙子》 (选自《参花》2013年第9期,《小说选刊》2013年第11期转载)
  颁奖词:《距离一米看孙子》以乡村父辈的视角,截取了一段城乡结合婚姻的几个生活小片断,从一个侧面烘托出中国当代城乡二元对立关系对亲情的异化和对人性的扭曲,很好地诠释了"艺术是一种再现现实的敏感方式"。
  纯芦《葱》(选自《山东文学》2013年第10期,《小说选刊》2013年第12期转载)
  颁奖词:《葱》以细腻的笔触深入乡土人物的精神世界与心灵空间,着力于表现主人公丰富敏感、波澜起伏的内心活动,进而挖掘出乡土小人物身上与生俱来的带有普遍性的心理特质,让一个略显俗套的题材重新绽放出个性的光芒。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王旭:因为热爱所以反对

$
0
0

 

    翻看我在杂谈上所发的帖,唱反调的居多,有人可能会说,不管别人干什么,你总喜欢唧唧歪歪,特别是在宏扬正气树立典型的报道被转到档案界论坛上后,我也多以疑问或批评的语调论之,如果报道中的典型人物很满意报道,我又歪批一通,这肯定会让作者和被报道者十分不爽。
    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多数人对褒奖式教育持肯定态度,而我却偏偏喜欢指出不足,虽然是好心,可未必被接受,无论小孩还是成年人,都喜欢听赞美之辞,我明知这点,我为什么还要犯贱说出缺点呢?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热爱。有人说,你要注意方式方法,其实我们都知道,有的问题,要么不谈,一旦谈出来人有时候就一时难以承受。
    人或事业的长足发展,知道问题和勇于面对问题这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哪还有革新的勇气?对于我从事的档案工作,不是我看不到其不断的进步,而我更关注的是不断改进的空间,正因为热爱,所以我要进行反思和探索,甚至是反对,写到此,我突然想到了诸葛亮说魏延的反骨……

 

    http://www.danganj.net/bbs/redirect.php?tid=49980&goto=lastpost#lastpost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几本书的封面推介语

$
0
0

 

看书看皮,读报读题。如今看书也看封面推介语了。封面是脸面,如瓜皮;內容是內涵,如瓜瓢。皮再好,瓢不好,读者翻一下不买账。皮不好,瓢不好,更不买账。这里有营销心理学,更有为事为文为人的品位与学问。书摊上随手录三则书的封面推介语于后,书没买,三则推介语倒是买账,附后与大家分享:

乐嘉《本色》:写的是我,说的是你。

郭德刚《过得刚好》:我争者人必争,极力争未必得。我让者人必让,极力让未必失。

冯小刚《不省心》:我这么让人不省心的主儿,也能全须全尾,平平安安活到现在,老天爷真是厚道了。

 

2013-12-5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梦百合杯-17岁芈昱廷3-1夺冠 古力世界大赛四连亚

$
0
0

梦百合杯-17岁芈昱廷3-1夺冠古力世界大赛四连亚

 

2013年12月6日,首届MLILY梦百合杯世界围棋公开赛五番棋决赛第4局在江苏如皋金陵金鼎大酒店落子,古力九段在优势下出现致命失误,芈昱廷四段执黑中盘胜出,以3比1的总分夺得冠军,这位96年出生的17岁小将也成为中国围棋史上第13位世界冠军。古力以极为悲壮的方式输掉了比赛,他在世界大赛决赛舞台上已连续四次屈居亚军。

前三局比赛,古力1比2落后,今天他是背水一战。不过今天轮到古力执白,古力白棋的胜率似乎比黑棋高一些。布局双方的招法与第二局同出一辙,既是气势的比拼也是心理的较量。芈昱廷黑21手扳开始变招,看来是找到了那局布局不利的根源。

  中盘战斗古力在下边下出精彩的次序,实战黑棋实地被破坏得所剩无几,白棋成功取得优势。不过回想双方的第二局比赛,古力就是在优势局面下一时手软,最后惨遭逆转,今天他会重蹈覆辙么?

    黑棋打入白棋上边争胜,此时白棋只要稳健守住即可保持优势,但实战古力选择了攻击性的下法,期待通过压迫黑棋更好的整形。然而芈昱廷的反击非常有力,白棋患得患失之下,在这里被黑棋先手破空,芈昱廷形势好转不少。

  下边黑棋始终有些毛病,但实战古力追究的时机有些晚了,芈昱廷下得非常顽强,把局势搅得有些复杂。不过双方如果都下对的话,还是古力胜势的局面。就在大家都开始期待第五局比赛的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古力白棋186是离奇的失误,忽略了对手“扑”破眼的手段,实战白棋右边大龙“突然死亡”,棋局戛然而止。

  胜了本局,芈昱廷以3比1的比分击败古力,夺得本届梦百合杯冠军。芈昱廷获得冠军奖金180万元,亚军古力获得60万元。

  1996年出生的芈昱廷是目前中国年龄第二小的世界冠军,他仅比应氏杯范廷钰夺冠时大一点。同时,芈昱廷也成为中国围棋史上第13位世界冠军,中国棋手第24次夺得世界冠军。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Viewing all 5891 articles
Browse latest View live